詩妍沉默半晌。
阿雅抿著嘴,空洞的眼神看向忘川,“七日後,是中元節,你想引渡詩妍姐?”
他點頭,“不能再拖,八月十五詩妍便會被吸空靈魂而死。這個七月十五,即使是中元百鬼節,也必須引渡。”
引渡,是在十五日與十六日亥子於交替之時,三途河成為冥河,用船或各種方式,將遊魂或特殊的人渡過冥河。靈魂渡入冥界,人渡過河岸,而這“淚鰱”是這河中的引渡者。它們通過吞噬屍體,吸引鬼魂,再將其渡過冥河,以此維持陰陽平衡。引渡極其凶險,冥河無風無浪,可淚鰱的凶殘與百鬼的幹擾,讓許多人都喪命於此。
“夏……能陪我出去走走麼?”詩妍看向忘川。
(二)
風很大。
他望著她在前方有些淩亂的步伐,突然想起了些事情,是啊,也許她從來隻是把他當弟弟而已。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忘川自嘲地輕笑了一聲,輕吟道:“名媛華裳淚滿襟,陌上花落繁華盡。寶馬雕車香滿路,莫忘歸路魂夢縈。”
“嗤。這是什麼詩,連韻腳都不齊。”前麵的詩妍停下來問道。她的長發在風中輕舞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誰寫的啊?”
忘川沒有回答,三途河河水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山穀。
“怎麼了?”她覺得不太對,“我說錯了什麼嗎?”
“傳說這三途河河水是由那些死去的亡靈的淚水所彙聚而成。”他悠悠地來了一句。
“我知道啊。”詩妍笑了,“那你剛才念的到底是什麼。”
“沒……沒有。”他堅定地否決了,“你聽錯了。”
“是嘛。唔……不說算了。”她背著手,望向對岸的彼岸花。
滿眼的血紅在風中招搖,徑直的鮮紅花瓣如寶石鑄成一般。時值七月盛夏,整個河岸竟不見一點綠色,給人說不出的壓抑和詭譎。
“花葉永不相見,彼岸一河隔生死。果然如此啊。唉。浮世千年若一夢,何苦要將這花與葉分開呢?”詩妍輕歎一聲,“花隻見葉落,葉隻尋花凋。天地為什麼要這樣?”
“風很大,詩妍,我們回去吧,別涼著。”忘川瞎編了一些借口,好不讓詩妍勾起自己更多回憶。
她乖巧地點點頭。
千世鳥長長的嘶鳴在林中響起,又很快消散在茫茫的山中。
詩妍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非常多,至少不再像之前的紙人一樣。
她慢慢地前行,在狹小的山路之中,忘川在她後麵,板著臉在想什麼。“哢。”頭頂傳來一小聲岩縫裂開的聲音。
“哢。”
“喂,詩妍,我說……”他瞳孔驟然收縮,“小心!”
一塊碎岩從路邊的山脊落了下來,石塊不是很大,要命的是呈角刺的形狀。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忘川就一把撲了上去。
運氣很好。石塊沒有刺中腦袋,而是從忘川小腿掠過,留下一道長長的口子。
“靠!”少年忍不住爆了句粗,“運氣真背!”
“沒事吧?”原本準備給突然襲擊的家夥一耳光的她發現好像是個誤會,便關切道。
“嘶……”少年清秀的臉上一陣抽搐,“你試試。”小腿中下部都被劃開,傷口裏有石屑和模糊的血肉,“我們還是快點先回去吧。”
詩妍解下發帶,軟紗製成的它正好可以用來包紮。
“你要幹嘛?”少年一臉驚恐,以前被她折磨過。
詩妍二話不說,發帶繞過忘川小腿就是一勒。
“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忘川差點暈厥過去,“你包紮也忒狠了點吧!?”
“少廢話,我是你詩妍姐。”她背起忘川,徑直走向住處。
(三)
忘川呲牙咧嘴地從傷口挑出一塊石子,詩妍上次的“包紮”讓他幾近瘋狂。而罪魁禍首卻裝成什麼都不知道,跑出去找野菜了。
阿雅急得差點哭出來,“詩妍姐怎麼這樣?還有你為什麼這麼傻啊?”
“沒事,我和她從小都是這樣,我捅馬蜂窩,她幫倒忙。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忘川笑了笑,又找尋著傷口裏的石子,眯著眼準備再痛一次。
“我不是說包紮的事,忘川哥,別裝傻了。”阿雅正色道,“我說的是為什麼要幫詩妍擋石塊。就算被刺中心髒,詩妍姐也會很快複原的啊。”
“我也這麼想,可如果是她被砸中的話,迅速複原的她就會發現自己已經死了啊。”忘川好像正在講一件義務去做的事,然後又喃喃了一遍,“已經死了。”
“沒錯,詩妍已經死了。”
柳詩妍,在狄寒死後,一病不起,抑鬱吐血而亡。
“那為什麼不讓淚鰱引渡她呢?”阿雅不解。
“她死時記憶都渙散了,用尋常的方法引渡會魂飛魄散的。”忘川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你不是也看不到她的過去嗎?她活得太痛苦了,我想好好送走她。”
“可你不是她所愛的人不是麼?你對她的單相思,我從你心裏看到的過去,也隻有她對你的視而不見而已啊!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揉著有些發痛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