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亦筠也不由笑了。
“這是您的孫子嗎?”她問。
“是呀是呀。”大嬸笑眯眯的,“可是我那閨女呀,過年忙得連孩子都沒時間照顧,這不,我把小祖宗接回去過年。”
時亦筠收住笑,盯著孩子的眼神凝重了些。父母表麵上說,你在那邊發展,別太想我們。實際上都是一種逞強,哪有父母不想孩子的?
但家鄉的落後注定沒辦法留下野心勃勃的他們,這可以說,是出身農村的一種悲哀吧。父母一輩已經沒有辦法再適應城市的生活,而遠去的孩子,又有可能再回去重新紮根土壤嗎?這是一代與一代的隔閡。
如果回去肥水鎮,除了生老病死,時亦筠想不到自己還能擁有什麼。
列車到站,時亦筠跟隨人流上車。
以前她覺得自己的一生一定是可以望到頭的平坦輝煌,現在發現,一切看似掌握之中的其實都在意料之外。
城市被疾馳的列車丟在身後,時亦筠想起一年前從美國回來的那個躊躇滿誌的女孩,一身銳氣不可抵擋,意圖駕馭這座猛獸般的城市。當時sase的麵試官被她的意氣風發打動,評價她:就像一匹風馬,自由、瀟灑、野性。如今回想起來,卻像一個笑話。
城市的高樓漸漸矮下去,換作低矮樸素的民房,最後變成無邊空曠的原野,緊緊挨著碧藍的天空。如同演繹著一座城市倒退的曆史,人卻變成了一種可有可無的角色。
時亦筠想,或許沒有了一眼望到頭的平坦輝煌,以後會有更多的可能性吧。畢竟命運這種東西,實在不服人的想象,也許下一刻,便有什麼無法預料的契機,給你添上一筆驚喜或絕望。
耳邊似乎有機械輪盤轉動的哢哢聲響。
微弱的,規律的。
緩緩撥開的煙霧裏,如同鑲嵌在土地裏的月牙弧形盛滿剔淨的泊水。
一簇簇鮮嫩的杜鵑花燒灼著滾燙的空氣。
她感到疑惑,伸出手去,費勁地撥開一大簇一大簇開過來的杜鵑花兒。
為什麼呢?她為什麼來到這裏?為什麼身體像被磁盤吸附著一樣,不由自主地朝某處靠近……
她努力瞪大酸脹的眼,透過濃密的花隙,終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月亮裏!
不!不是月亮!
時亦筠睜開眼睛,茫然地眨了幾下,焦距逐漸對齊,天花板上的紋路從模糊到清晰。
龍麒山上環境幽靜,幾乎砸掉她半個月收入的高級賓房裏唯一可聞的隻有落地窗外鳥群嘰喳的鳴喚。
她下了床,一邊揉著發痛的脖子一邊拉開窗簾。“嘩啦”一聲,窗外清澈的陽光和綠色一瞬間傾瀉進來,整個房間都充滿了溫度和春色。
時亦筠不自覺歎了一口氣,扔掉心上堆積的些許疲憊和壓力。
她直接伸腿坐到窗沿上。
時亦筠過完年便大包一背,消失了。也不管親戚朋友問東問西,和爸媽簡略打了個招呼,便換張電話卡上路。繼續著年前離開a市後的路線,將當年和言祿走過的風景挨個重溫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