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瀲灩晴方好,可惜小荷才露尖尖角。
尋露涼亭,水晶提子一串,梨花酒一盅,茶味瓜子及蜜餞若幹,太妃椅湊著金香軟枕,蓮生慵懶的眯著眼,輕搖水墨團扇,指尖優雅撚起一顆碧綠通透的提子放到嘴裏,酸酸甜甜,愜意的享受著初夏的微微涼意,偶爾眼角耷拉開一條小縫兒,抓起一把魚餌料,悉數洋洋灑灑如萬顆珍珠雨灑落到池塘裏,一群貪吃的肥魚簇擁而上爭食,誇張的張大嘴巴,嚕著泡泡,露出尖銳的小牙齒,煞是可愛。
蓮生被逗得一樂,勾了勾粉唇,接過杉和遞來的幹淨的濕帕子拭手,不再喂魚,反倒是稚氣未脫的花淺一臉笑吟吟的樂嗬著,拿著個癢癢撓似的物什,逮著撐得飽飽的肥魚戳著背脊一條條掀翻,騰出脹鼓鼓的白肚皮倒栽在水麵上,十分有趣。估摸著仰泳這種高難度動作似乎不大對******們的胃口,大尾巴一甩,浪裏白條般滑溜一股腦兒的鑽到深水裏去潛泳了。掀起的小浪花,撲了興致正濃的花淺一臉,仿佛當頭淋下一盆冷水,花淺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對著那群不見的肥魚吹胡子瞪眼,它竟敢不買姑奶奶的賬?真是豈有此理!
“調皮搗蛋的小花貓變成落湯雞啦!”蓮生狀似吃驚的鹹鹹添油加醋一句。
“嗬嗬,我那是給魚消消食!”花淺幹笑了幾聲掩飾失態,好冷的笑話!
“儀妃娘娘,聞人夫人館外前來求見。”
“哦,你先帶她到花廳好生伺候著,一炷香後,再過來吧!”蓮生三言兩語打發了粉衣小婢,一臉閑適的嗑起瓜子。
“主子,瓜子兒嗑多了‘上火’!”花淺頗具深意望進那一潭盈盈秋水。
眼睛半眯成月牙狀,蓮生風輕雲淡的輕搖團扇,粉唇揚起微不可察的細小弧度,偏過頭狀似無意的眸光一瞥,好個壞心眼的機靈丫頭!
半晌後,粉衣小婢斂裙拘禮的端奉上一杯泛涼的龍井,小姑娘梳著時下流行的發髻,發間別了一支寶藍點翠珠花,低眉順眼,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惶恐的低垂著不敢看蓮生。
蓮生拾起青花蓋子轉了一轉,盯著小丫鬟纖細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鐲子了然的笑笑,低嗅著久久未曾消散的茶香,抿唇沉默的放下青瓷茶盞,而那粉衣小婢早已嚇得冷汗濕透了裏衫,僵硬的像個木頭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白絲絹都被她捏得皺巴巴的。她是掖庭新晉的一批宮女,貧寒饑困交迫的苦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憑借幾分姿色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平日裏端拘慎言,梳妝打扮皆處處留心,唯恐遭人恥笑了去,可她畢竟與那些家境殷實的女官不同,首飾妝黛的品階一較之下便相形見絀,這才生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這些小魚小蝦的心思,混跡各類風月高雅社交場合的蓮生還不是一摸一個準兒,順杆爬嘛,不入流的小手段小把戲她早已司空見慣,一點兒不新鮮提不起興味,什麼殺雞儆猴的鐵血鎮壓,隻要不主動招惹到她,觸及她的雷區,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了,懶得再去吹毛求疵。不過,這龍井………
“跪著說話!”偶爾的小教訓,不是立威給人小鞋穿,而是給一些居心叵測,膽大妄為的想要逃出遊戲規則的小耳目們順順毛,擦亮擦亮狗眼,順便及時掐滅不單純的小心思小邪念。
粉衣小婢哪裏敢不從,噗通一下重重跪倒下來,蓮生清亮明澈的眸子一掃,那種仿佛將人靈魂都通透看穿的恐慌感,頓時襲上心頭,彎曲的背脊一股子寒氣慢慢爬上來,冷汗直流,她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一時間被豬油蒙了心,迷了心竅,竟答應了那個女人的要求。**懲治不忠不合妃嬪心意的女婢的慘毒陰狠法子,她還是了解一二的,她自作主張,以為姐妹情深,定然相安無事,沒料到棋差一步,不知哪裏露出破綻,瞧這架勢,兩人關係交惡,她免不了受頓皮肉大罪的刑罰了。
“你給她上的茶是陳年龍井?”
“奴婢該死,一時拿錯盒子裏的茶葉,聞人夫人便叫奴婢另尋來一套紫砂茶具,親自煮茶,然後告知奴婢一炷香後再給娘娘送過來。”粉衣小婢顧不得更多牽扯,急忙吐露實情,想替自己減輕一點刑罰,少受些皮肉之苦。
蓮生臉色陰沉不定,拾起青花蓋子慢慢轉了一轉,不言不語,瞄了一眼已經嚇得六神無主的弱質女婢,再為難倒顯得她小肚雞腸,氣量淺薄了,揮揮手讓她下去。
粉衣小婢像隻鴕鳥把頭埋得低低的,哪裏看得到蓮生暗示的手勢,直愣愣的跪在那裏不知所措,冷汗直冒,隻想著蓮生尋個由頭處罰了她,此刻是既無奈心酸又焦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