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梧桐染了一層焦黃,秋意漸漸濃烈起來。
黃定邦用輪椅推著施維武,在醫院的庭園中慢慢散步,輪椅碾過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參謀長,看來謝信周這是打算將您和馮寂手中的權柄,都移交到他兩個兒子手中,一碗水端平,倒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沒有懷疑我們。”
施維武冷笑。
“這隻是謝信周想讓眾人如此以為罷了,然則謝令文人都沒回來,真正被卸了權柄的,其實隻有我而已,你明白嗎?”
黃定邦腳下頓住。
“這麼說,謝信周已經察覺到了,參謀長,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一枚梧桐果實從樹上落下來,施維武伸手接在掌心。
“你聽說過西方木馬屠城的故事麼?”
黃定邦一愣,隻聽施維武繼續道。
“特洛伊人與希臘人交戰,希臘人卻在半途撤退,隻留下一匹木馬,特洛伊人自以為大勝,將木馬當作戰利品運回城內,誰知那木馬腹中藏匿的希臘士兵,半夜替軍艦開了城門,一夜屠城,滅了特洛伊。”
黃定邦握著椅背的手不覺一緊。
“參謀長的意思是?”
施維武沒有正麵回答。
“兵工廠就是我們的木馬,這件事拖延不得,可謝旌文近來被事務絆住了手腳,你想辦法提醒他,什麼才是真正的大事,但千萬別叫謝家人察覺。”
黃定邦點頭,施維武又道。
“保皇黨那邊,你答複他們,為了感謝他們替我和日本方麵牽線,到時候,我會趁亂放他們的人進虞園,至於能不能抓住那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就憑自己的本事了。”
謝旌文近日忙得焦頭爛額,謝信周突然將施維武手上的權力交給他,這讓本來天分就不高的他措手不及,縱然有劉副官等人相助,還是有太多拿不準的事務,他本想去請教未來嶽父,可謝信周卻放下話來。
“施參謀長還在醫院靜養,你不要時常前去打擾,事事都要問人,也顯得你無能,真有什麼不懂的,何不來問我?難道你爹還不如一個外人?”
這話讓謝旌文心生暖意,他很感動。
謝信周很久沒有如此栽培他了,他決定要好好表現,不能辜負父親的一番厚望,於是施家那邊,他果然不再登門了,隻是讓副官經常送些人參、鹿茸之內的補品過去。
這一日,他又忙活到八點多,坐進回虞園的車上已是疲憊不堪,正在打盹,突然車胎銳響,車身猛地一震,把他的瞌睡衝散到了九霄雲外。
巷口突然衝出來一輛黑色轎車,燈光刺眼,司機在伸頭出去罵了幾句,對方下車過來賠禮道歉,謝旌文蹙眉,搖下車窗一看,竟是施維武身邊的黃定邦。
他憤怒的表情馬上就緩和了,甚至有幾分驚喜。
“定邦,怎麼這樣巧?天都黑了,你這是開車去哪?”
黃定邦躬身,對謝旌文笑道。
“後勤處的老張,接到命令要采買一大批上等的紹興老酒,少帥也知道,今年紹興酒緊俏,還要年代老的,更是難尋,正好我認識個朋友有些門路,少不得幫他跑一趟,事情才剛談妥,我正要往回趕,這就衝撞了少帥的車駕。”
謝旌文不由疑惑。
“自從幾年前,謝洛白定下了禁酒令,除逢年過節外,後勤處就很少買酒,現在這不沾天不著地的日子,要這麼多酒要作什麼?”
黃定邦就笑了。
“少帥近來可是忙昏頭了,兩耳不聞窗外事,難道沒聽說,司令和二少帥在江北已經大獲全勝,斬了趙正勳的人頭,現在正在處理後續事務,等那邊交接完畢,局勢穩定下來,就要班師回朝。大帥收到電報,大喜過望,馬上命令後勤準備慶功宴,規格要最高,一切事務也要最好的。”
謝旌文心中一驚,半晌才低聲自言自語。
“有我那位了不起的表哥坐陣,我是早料到會贏,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黃定邦似沒有察覺他麵上的表情變化。
“司令自是一如既往的勇武,可我聽說,二少帥這次也是大放異彩,立了很大的功勞,司令在電報裏很是誇獎了他一番,大帥為此非常驕傲,所以這次慶功宴,可以說是專程為二少帥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