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知曉赫舍裏潤齡這個人時,龍硯平盯著報紙上溪草的照片平百思不得其解,摯友怎會愛上這樣一個陰毒的女人。若說可圈可點之處,恐怕就是那張惑人的皮相吧?
如今百聞不如一見,除卻首次短暫的會麵,此次才是雙方的正式交鋒。
對麵的女子,梳著婦人的發髻,因為懷孕,整個人透著一股母性的溫柔。可龍硯平卻覺得這是假象,那雙清冷的眼,和著她不沾塵世的雍貴氣質,實在令人刺眼,一看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而她說出來的話,更是討厭至極。
龍硯平從小在蓉城謝府長大,老式宅門中最不缺這等功於心計的女人。
在他的眼中,溪草就和那些半身入土的腐朽舊式婦人毫無區別,加之她不光彩的前朝欲孽身份,如何都和接受過新式教育的謝洛白牽扯不上關係。
若說之前因為妹妹硯秋的死亡,對溪草恨之入骨;現在,在這個恨之上,又增添了一抹厭惡。
可龍硯平不是龍硯秋那等稚嫩任性的小姑娘,盡管心中波瀾起伏,麵上依舊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少夫人的話,我還是聽不懂。”
一拳打在棉花上,溪草卻沒有表現半分氣餒。
“聽不聽得懂沒關係,你隻要聽我說完就好。”
溪草頓了一頓,本還恬淡的眉眼一瞬陰冷下來。
“閆先生,龍硯秋的死是咎由自取,因為她,小四失去了愛人,而我也損失了一個情同姐妹的夥伴,沈督軍手下得力的副官也就此殞命。若不是她一意孤行,不會是這般慘烈的結局。事實擺在那裏,翻不出水花,你完全可以去查。
但是人性本賤,但凡人類都有欺軟怕硬、趨利避害的本能,如果因為恨我,會讓你好受一些,我沒有意見。隻是,這隻是你我之間的戰爭,我不想牽扯二爺,洛白待你一片赤忱,希望你也能對其相應回應!
至於其他,你想和我怎麼鬥,我都會奉陪到底!”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坦蕩磊落。饒是龍硯平繼續想維係麵上的平靜,還是忍不住破了功。
隔著一籬笆的薔薇花樹,龍硯平溫潤的雙眸中浪打波濤,迸射出一股說不出的凜人氣場,那是經曆了死亡的人才會懂的森森寒意。
“不勞少夫人費心,硯秋的死我自會去查。而你的宣戰,我也收到了。至於我會怎麼做,那也是我的個人之舉,不是嗎?”
說完這句話,龍硯平轉身就走。望著籬笆間隙後不斷縮小的背影,鄭金花疾步過來。
“格格,這個男人不簡單。”
剛剛知曉溪草一個人在花園散步,她不放心找了過來,一下就撞見二人的對話。鄭金花也算是經曆頗豐、閱人無數之人,然麵對龍硯平,又在他手中吃過虧,頓覺棘手。
溪草眼神不變,提高了聲音。
“人正不怕影斜,興許在旁的事上我不無辜;可之於龍硯秋,要細細清算,恐怕她對不住我的地方會更多一些!”
這聲音不大不小,卻恰巧是能被龍硯平聽到的音量。
見那個黑色的影子明顯頓了一下,繼而才大步離開,溪草轉身折下一朵開得正燦的海棠,放在手中細細把玩。
“說來,保皇黨自幫我辦事起,就沒有順坦過。這樣一支隊伍,真的能如姑姑所願,光複清廷嗎?”
聲音不溫不怒,隻是一句平鋪直敘,卻讓鄭金花一瞬腰背挺直。
迄今為止,溪草統共讓他們做了三件大事。麵對蘇青,差點讓溪草喪命;之於蘇素,在別墅外守著,還是讓小丫頭金蟬脫殼;而最近一次的龍硯平,有用的線索沒有采集不說,差點遭其反殺。
鄭金花額上沁出細汗。
“格格教訓得是。這些年宣容格格在海外,確實疏於對保皇黨的管控,奴婢這就去聯係二十八星宿,讓他們好好反省,加強整頓,務必洗心革麵,時刻聽從格格的凋令差遣。”
哪知她話音剛落,卻被溪草否定。
“這些就不用了。”
她從鄭金花手中接過小銀剪,又利落地剪下幾枝薔薇。
“龍硯平已經對我起疑,更不能讓他抓到馬腳。傳令下去,停止保皇黨在淮城的一切活動,全力協助臨安的人馬,集中力量調查二姨太史氏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