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青春(3 / 3)

曾經在開題與答辯時暗自觀察,桌子那邊所有教授都是清一色的年長男人,桌子這邊待答辯的學生都是成年女人,這鮮明的性別對峙簡直產生了荒誕的藝術效果。但就連這女生林立的文學院,在許多年後,鳳毛麟角的男生還是會挑起學院裏的大梁,女教授依舊鳳毛麟角,禁不住讓人困惑,“文學院當年那麼多女生都跑到哪裏去了呢?”無論女人做基數有多麼龐大,無論任何工種,站在優秀巔峰的是男人,思想深邃的是男人,出成果的是男人,最終在曆史上留下英名的還是男人……哦,我終於投降了,女人也許被家庭和孩子的幸福包圍著,卻被這幸福所禁錮所懈怠,無暇再有繼續奮鬥的信念。我期待著過上一個正常女人的生活,生一群孩子,安享我的幸福時光,卻害怕最終隻剩下“那一點點的淡金怯怯的眼睛”,沒有了靈氣。

那麼,就當埋頭寫論文的過程是將幸福延遲,奉獻給未來……

四、蕁麻奉獻給天鵝

小時候覺得《格林童話》是書架上最最有色彩的書,那麼你一定聽過《野天鵝》的故事。小公主的十一個哥哥被施了魔法變成野天鵝。巫婆說,隻有將墓地裏的蕁麻搓成線,織成披肩,穿在野天鵝身上,他們才能恢複人形,咒語才能解除。於是,野天鵝姑娘忍著被蕁麻刺破手指的疼痛,無論何時何地總是不停地編織,田野山間、牢獄囚籠或國王的懷抱中,她都無時無刻不在編織,為哥哥們的救贖堅忍而執著。這一精神在現實中也隱隱閃現,豆蔻年華的孩子們為一個好前途將頭深深埋在昏黃的燈光下。清晨六點鍾,穿著校服坐最早一班車趕去上學的中學生,幹淨的臉龐寫滿睡意在公共汽車上背誦課文。看著他們像看到十幾年前的自己,都是那個不停編織的野天鵝姑娘。現在的我無時無刻不在構思著論文,寫著論文,繼續做那個不停編織的野天鵝姑娘。這中間隔著一年一年又一年,漫長的求學道路上過了數不清的關卡,超越無數人。在職業與家庭建設的道路上,卻晚於無數人,而這數十年的辛苦,竟然比童話中的編織還要漫長。

繼續講這個故事。巫婆叮囑姑娘道,“從你開始編織直到完成,即使手腳燒得起泡,即使經過年複一年的光陰,也不能對任何人說一句話,你說出的每個字,都會像鋒利的短劍刺進哥哥們的心髒。”於是,姑娘緊閉雙唇,將自己深深地埋藏在蕁麻之中艱苦勞作。在多數人眼中,她的編織都是古怪而無意義的,其寓意與我們這些大齡女博士頗有幾分相似之處:而立之年,不工作,不要孩子,專心寫論文,而我們的同齡人都已為人妻母,她們同樣認為我們的工作是古怪而無意義的。其實,我們不需要同情或不解的目光,也不需要鄙夷或讚美的眼神,隻為完滿一份自己覺得有意義的工作,心中回響著那支紅領巾之歌:“不怕困難,不怕敵人,頑強學習,堅持鬥爭,向著勝利勇敢前進,向著勝利勇敢前進前進,向著勝利——勇敢前進!”旋律依舊鏗鏘,可那“前進”的代價喲,是青春的流淌……我們前進得起,卻賠不起……

故事結尾,人們誣蔑野天鵝姑娘是巫婆,處以火燒的極刑。民眾潮水般奔來圍觀,枯老而嶙峋的瘦馬拖著一輛囚車,她穿粗布喪服坐於其中,頭發一綹一綹在風中飄著,麵無血色,嘴唇微微顫動,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所有的淚水都已啟程。她沉默地坐在囚車中,在死亡的路途上她仍緘口不語,沒有解釋,沒有申辯,手指依然熟練地忙於編織,努力完成最後一針,眾人湧來要將她手中的蕁麻衣撕成碎片。在這最後的時刻,若不能堅持,從前付出的多少辛苦都將徒勞,野天鵝姑娘如劉胡蘭、聖女貞德般壯烈,那是屬於女孩子的英雄主義情結。

姑娘終於將十一件蕁麻與血淚編織成的披肩高高地拋向空中,奉獻給哥哥們。天鵝用嘴銜起套在身上,長鳴不已,寬大的翅膀遮住了日月星辰,羽毛脫落了,出落成十一個款款的王子。對於現在的我們,多年的辛苦鑄成十幾萬字的論文,交出去,恰似那蕁麻衣拋撒在綻放禮花的天空中。請你將這壯麗的一刻編織成華美的錦緞高高懸掛起來,凝固在時光裏。

那麼,就當是將被蕁麻刺傷的手指奉獻給施魔法的野天鵝……

結語

青春是個抽象的概念,卻也具體明白地寫在每個人的臉上:稚氣的、期待的、揮霍的、老成的、遺憾的,你隻需掃一眼那清淺的眼,便知曉青春有沒有附著在他的身上。這匆匆的幾年時間構成一個開放的空間,汗水編織在這裏,榮譽飄揚在這裏,慣性鑄成在這裏,懊悔生鏽在這裏,未來也預示在這裏。哦,這是我們的歸屬,我們的家。那麼,那麼,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青春?

責任編輯 吳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