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青春(2 / 3)

當麵對參考文獻龐大得無窮無盡,拓展得無邊無際的書目時,那場關於絕望大山的夢境就會重現,如何在現實中破譯呢?書是永遠讀不完的,而有人在書的海洋、書的大山中行走多年,已然摸出了一條道路,自在遊走如庖丁解牛,樂在其中。小時候常念“書山有路勤為徑”,那時不懂什麼叫作“書山”,哪裏又有“小徑”,每個個體都是那樣渺小,茫茫中隻能如螞蟻般走一條自己的小路。小螞蟻爬到了樹梢,頒與一朵大紅花,得到讚美:“真了不起,你征服了大樹!”其實神在樹上笑呢。勇敢的人爬到了雪山之巔,迸出眼淚,豪氣衝天地大聲呼喊,“我征服了雪山!”其實神在天上笑呢。我們在驕陽似火的七月拿到畢業證書,如果從此就豪邁地宣布,“我征服了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那麼,神一定在天上笑得俯首撐腰,人在地上笑得嗤之以鼻。在書的浩渺無邊之中,每個人都是一隻小小的螞蟻。

我是一隻在絕望中熱愛崇高的小螞蟻,更年輕時曾有過很多選擇,卻走了彎路,一直帶著“隻恨年少未讀書”的悔恨。如果許多年前,我就啟程試圖征服那絕望的學術高山,或許如今已在大山某處蔭庇的角落裏,留下了一串串螞蟻輕輕淺淺的腳印。可現在的我似乎剛依稀望見了山的形狀,山的偉岸,還沒來得及把腳踏上去,就到了螞蟻領獎的時刻。過去走過的很多彎路將我帶到今天的位置,古時楊朱麵對重重通往不同方向的路口,不知如何選擇,痛哭道:“此夫過跬步而覺跌千裏者夫!”如果我今天所作出的某個決定導致未來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悔恨,那麼請求將來的我原諒現在的我。在絕望的大山前,我隻會坐在地上拍著大腿,無能為力地哭泣:“我該怎麼辦啊……”但至少大哭的聲音能把自己感動,感動得我在自己的哭聲中落了淚。但願這哭聲能彙成一首詩,譜成一首歌;但願眼前那座絕望的山能夠在我的哭聲中震顫;但願後來者能在我無能的力量中少些青春的悔恨,使他們能夠撼動自己生命中的大山,也算沒有枉自嗟啊——

那麼,就當是熱愛崇高的小螞蟻將自己的一生所有都奉獻給山川……

三、幸福奉獻給未來

有一個詞語叫作“延遲幸福”,就是為了將來的幸福將不喜歡的事情放到前麵來做,把喜歡做的事情拖後,經過些許挫折而更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科學實驗證明,動物隻要短期的欲望得到滿足,如小狗為一塊肉骨頭可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而它卻不能為此忍受太過長久;人卻可以為了一個遙遠的目標忍受漫長的歲月和苦難,十幾年、幾十年,這是動物與人的區別之一。

如果說寫完論文,找到工作,過上安穩的生活是一個遙遠的幸福,那麼我們願為這個目標忍受長久的寂寞與煎熬,先煎後熬,嘩嘩嘩的油浪翻騰著煎;再熬啊熬,咕嘟咕嘟吐著濃濃的泡,媳婦終於熬成婆!可女孩子的青春隻有那麼幾年,你掰著手指頭算算吧,入學時我們才二十五六,畢業時都步入三十,那時似乎還小,如今已然太老。多少重大事件都在這幾年發生,結婚、生子、工作,但這些都成為被延遲的幸福,作為要強的女性,我們總是在推遲各種個人計劃。比方“生孩子”這件事:讀完研究生,先工作幾年再說吧;上了博士,先把書讀完再說吧;等畢業,工作先穩定了再說吧;工作後,先提副教授再說吧。我們可以停下來等,而我們的身體卻不允許我們停下來等。

找工作時,大齡女博士幾乎被每家單位上下左右反複打量,直麵說出來,或不說出來地審視盤問,“你有孩子了嗎?”進而,“孩子誰帶啊?”我們幾乎要信誓旦旦地寫下保證書,“五年之內不生孩子。”但即使寫下了,你的年齡擺在那裏,又有誰相信呢?俗話說,“不怕賊偷,隻怕賊惦記著”,生與不生倒已然不是問題,而用人單位“惦記”著你遲早要生卻成為心蛆。女性被推到與男性同等的勞動力市場麵前,卻不得不因老天爺的決定承擔生育的角色,而這角色卻成為我們無論奮鬥多少年都無法與男人在工作中投入相同精力的無能為力,成為我們懈怠的理由,我們的弱勢。無視男女性別差異有悖於天賜的權責,因為我們生來就注定要完成這項重任,扮演這個上天所分配的角色(The roles you were born to fill)。這是一組關乎社會和個人問題之間的矛盾,但這難道不是命運賦予我們的必然嗎?

“女生不比男生”,奮鬥了許多年,我終於承認了。敬請君觀,我們學校的文學院(任何一所高校的文學院)——是個女生輩出的地方,也許由於男人在軍政界工商界建築石油化工界縱橫馳騁,無暇顧及文學的風花雪月,造成如今的格局。一位老師麵對滿教室眼神清澈的女生說,“真不忍心看到祖國文化的傳承都落在了你們女同學柔弱的肩膀上。”古時不是這樣的,女子不讀書的時代充斥了漫長的曆史,文人墨客、道德君子、文化傳承都是男人的專權,幾千年雖出過幾個略有才情的女子,但就算有了才情,她們也不會在社會上找到一個合適的職位,隻自憐自歎、自娛自樂、自怨自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