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崔風使忙讓司機將小車開了過來,杜鵑趁機跑到廚房裏喝了一碗鍋巴粥,總算將一腔衝向喉嚨的老米酒壓了下去,急急忙忙趕到七姑崖水庫。

七姑崖水庫管理處就在大壩的下麵,由幾排瓦房圍成一個小四合院,在白茫茫的太陽下有氣無力地耷拉著,前門的樹下兩條黃牛蹲在地下舔著前踺,不時劇烈地晃動著頭用耳朵拍打著蒼蠅。小車隻能停在下麵,他們順著石級走上管理處,台階裏有一個會議室,能容納三百多人開會,裏麵稀稀薄薄地坐著十來個人,大多數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有幾個人圍在一起玩“鬥地主”的遊戲,見了鄉長來了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崔風使問,人都到哪裏去了?沒有人理他,他所指的葛根是八成山辦事處一主任,會議就是由他主持。

沉默了很久,有一個人從夢中驚醒後言不對題地回答說,上廁所去了,話音剛落立即就招來了一陣哄笑,杜鵑並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到主席台上,放下手提包,用犀利的目光掃視著全場,她在崔風使的叫喊聲中也怒發衝冠了,人呢?人都到哪兒去了,不是說兩點鍾的會怎麼到了三點鍾還就這幾個人?

辦事處的葛主任提著褲子神色慌亂地衝了起來,與崔風使打了一個滿懷,他顧不了那麼多了,迎著杜鄉長的話結結巴巴地說,都來了,都來了,我去找,我這就去找人。

有一個人點了一眼說,可能在水庫裏洗冷水澡。葛主任忙派了兩個小年輕的去喊人,不一會就回來了,一進門後,也不管鄉不鄉長的,就說,還有幾個人沒有到,他們說還要洗一會兒。

杜鵑沒等崔風使和葛主任反應過來就發了火,是些什麼角色!開個會還要三接四請的,成個什麼體統?我倒要看看都是些什麼人。說完她從坐位上站了起來,就向外上走,起來時由於用力過猛還帶翻了一張椅子,一個村的村支書忙扶了起來。

從管理處到壩頂上有百米左右,杜鵑一口氣就爬了上去,葛主任跟在後麵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都是幾個村的支書可能在洗冷水澡,你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葛主任想以這來阻止他們的女鄉長的霸氣和怒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尷尬。可是,鄉長已經走上了大壩,鄉長一出現在大壩上,水庫裏就出奇的靜了一會兒,人們緊接著紛紛向水裏沉下去,沉下去又接著紛紛露出了大頭小頭,一個個都不敢向岸邊靠,鄉長對他們看到自己就象沒有看到似、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就對著水庫裏大聲喊道:“都給我滾上來,滾上來!”

鄉長喊了第三聲的時候,就一個村支書從水裏向上喊道“你走開我們就上岸。”

鄉長這才看到自己腳下踩著的衣服,就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扯著嗓子喊道,“都給我上來,怕個鳥,不要以為老娘什麼東西沒有見過,有種的就當著我的麵走上來。”大約一兩分鍾工夫還是沒有人答應,鄉長氣極生怒,隨手從腳下的地上抱了衣服就向大壩下走去,邊走邊說,“讓你們洗,讓你們洗,讓你們過把癮。”

會還是要開的,崔風使隻得站出來打圓場,偷偷地盜出了衣服命人送到了壩上,杜鵑假裝沒有看見。

會還是開得很順利的,杏花村、能仁寺村和地榆村都作了典型發言,介紹了如何抗旱保苗的經驗,崔書記作了主題報告,最後杜鵑作了總結發言,會議開得很成功,很快就散了會,杜鵑一高興就答應到八成山辦事處吃飯,就在去八成山的途中手機響了,這是一個特殊的電話,杜鵑想了很久還是對崔風使說,你去吃飯,我得回鄉裏一趟,有一點事。崔書記不好意思問是什麼重要的事,或者說沒有大不了的事,不是上麵來了領導就是有特殊的私事,可是人家一個辦事處可是存了很大的心的,不去?人家有想法。杜鵑見崔風使有些悶悶不樂的,就說,瞿麥和杜長生不是也在家麼?就讓小柰再跑一趟鄉裏多送一兩個人上來,免得崔書記一人敵不過他們,她指的是喝老米酒的問題。

其實不然,真的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電話是藝術學校的君遷子打來的,他說已經來到了龜峰山鄉,就住在老地方,請她公務完了後早點回來。

這老地方就是阿芙蓉的杏花村老米酒店,目前這店是全鄉最高檔的地方,集吃喝玩樂於一體的休閑去所,君遷子第一次來到龜峰山鄉時是一個秋天,杜鵑就安排他住在杏花村裏,後來他們就有了一個約定俗成的協議,他一來就住在這裏,阿芙蓉自然心領神會鞍前馬後的伺服得如同皇帝駕到一般,連帳都不願記到鄉政府的頭上,有一回杜鵑問起這筆帳,阿芙蓉連連說,就當我親爹爹來往過的。其實,阿芙蓉說的有道理,鄉裏每年在她店裏少說也消費幾十萬元,況且這來客是鄉長的什麼人?這個人情她還能不曉得送?真是白混了這麼多年。

杜鵑趕到杏花村時,街上已經是萬家燈火的時候,街兩邊店鋪裏的人們一拔一拔地躺在吱吱叫喚的竹床上或者涼爽的春秋椅子上,談天的,看電視的,還有端著碗吃飯的。杜鵑很羨慕這些人,她感歎地想這才是正常人的過的日子。哪能像我早晨從起床到現在一天忙到黑,合上眼睛一想不知道忙個什麼,今天不知道明天要幹什麼,好象自己不屬於自己,自己不能主宰自己,一年忙到頭又不知道做了些什麼,整天迎來送往,時刻嘻嘻哈哈,不知道說了多少違心的話,不知道出賣了多少微笑,浪費了多少感情。看到這些小鎮上的居民,他們多麼自由自在,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想玩什麼想看什麼,或者說要罵誰就罵誰,連外國的總統都敢罵,還說聯合國算什麼,它管得了我?他們悠閑地躺在竹床上仰望藍天星星閃爍,人生在這種滿足中一日一日地充實而且富有。而我呢?人們說我是萬人之上,可是我認為家不像個家,男人躺在山上,兒子寄住人家,自己東一天、西一天,如同流浪一般,既沒有盡妻子的義務也沒有盡母親的責任,她想最終將落得個什麼呢?以此位置升遷的速度推算,現在是一個科級幹部,就按常規的每三年升一級,十年後也就隻是一個副處級幹部,能升到這一坎,達到這個檔次的能有幾人?她越想,越不敢想了,她想還是君遷子這些讀書人好,做做學問,愛已所愛,想已所想,樂得個心靜,圖個超然。

君遷子就住在301房間,這個,她知道,不用人引道,她直奔房間,君遷子早早地洗漱完畢,正伏在一張大桌子上揮毫潑墨。杜鵑進來時,他連頭都不回就說,大忙人回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