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沒有回到鄉政府就直接到縣城裏去了,當杜鵑到達縣政府門口時,上訪的三十名工人還靜靜地坐在大門前五彩繽紛的地麵磚上,黑壓壓的一大片。崔風使和徐長卿耷拉著腦袋坐在左邊的台階上,旁邊站著廠裏杜衡廠長和廠長的妹妹杜葵。杜鵑同在場的縣裏有關的領導點了點頭,沒有進辦公樓,就站在台階上,叉著腰右手一揮說,“給我安靜下來!”
上訪的人們齊刷刷地將目光倒向她這一邊,有人開始指指點點,你看,你們看那女的就是龜峰山鄉的鄉長,這回可將事鬧大了,聽說省裏的檢查組還住在這裏沒有走呢,真的是闖了大禍。
杜鵑高聲說:各位父老鄉親,我是龜峰山鄉的鄉長,你們不是來上訪的麼?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穿衣吃飯的事。好!我現在答應你們,一年之內讓你們有飯吃有衣穿,過上同城裏工人一樣的日子,但是你們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現在同我一道到縣城幾個工廠裏去看一看,看看人家是什麼幹的,是向政府要飯呢,還是向自己要飯吃?如果是向政府要飯吃的話,參觀完後,我也陪你們一道就在這兒坐上十天半月的,縣政府不給飯吃我們就不回去。
這一招果然很靈,人群中開始躁動起來,有人提議先去看一看,有人提議說,先答應我們的條件。
他們開始動搖了。
杜鵑接著說,要答應條件也得回家後再說,這兒是說話的地方麼,再說,不管石頭拋得有多高,總得有個地方落下來,在個地方放著,你們總不是為上訪而上訪吧。
三三兩兩的有人起來,接下來人們紛紛站起來,杜鵑讓崔風使到縣車站找了一輛大班車,將工人們一同帶到了縣裏比較老一點的工廠裏,參觀了縣竹器廠、手工藝品廠、石材廠等幾個工廠,這些工廠同山裏辦的鄉鎮企業比較接近,是杜鵑有意安排的。工人們是帶著情緒來看別人的廠,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杜鵑說,先看後說,回家討論我們的廠怎麼樣搞。
當晚,鄉裏召集由企管會、食品廠中層以上幹部參加的座談會。會上杜鵑將自己早在回鄉的路上想好的方案提交大家討論,這個方案就是一個字:賣。
會議在鄉政府接待室舉行,按照會議議程,食品廠廠長杜衡彙報了廠裏的財務運行情況,全廠目前虧損八十多萬元,欠農行和信用社貸款例合計六十餘萬元,已經有半年沒有發工資了,其中夫妻雙方在廠裏的雙職工就有二十二人,這次上訪主要就是這二十多人組織的。
講到這裏,杜鵑打斷了他的講話,說,我不想聽是誰組織的,誰組織都是一樣,他們沒有錯,錯在我們身為國家幹部、人民的公仆沒有辦法讓大家有一碗飯吃,這就是我們的過錯和悲哀。
徐長卿也作了一番檢討,無非是一些自己工作沒有做好給黨委、政府臉上抹了黑,接著就介紹了縣城幾個工廠的實際情況:縣竹器廠的改革辦法就是搞的股份製,每個工人入股一萬元元,目前生產經營火紅,上半年已經實現了開門紅;手工藝品廠是一個次不抵債的企業,采用的辦法是連同工人一起賣給一個福建省的老板,養老保險金也由廠家每月支付給縣保險局;縣石材廠進行的是股份製改革,由采礦廠、運料場、白鴨山廠等幾個大小廠各入股十萬元成立的白昊飛泉石材總公司。
崔風使也發言了,他說,工人們現在有三種心態:第一種情況是,一次性賣斷,退還入股股金和養老金;第二種情況是,要求對廠裏的財務收支情況進行審計,查一查這麼大筆的貸款錢到哪裏去了,這是主流意見;第三種情況是,要求發工資並注入流動資金繼續生產。
等他們發言完後,杜鵑最後拍板說,一個字“賣”。第一步先注入十萬元資金,其中二萬元用於發工資,八萬元作為流動獎金,維持工廠正常運轉,資金以廠房作抵押從信用社貸款;第二步進行清產核資,盤清家底,拿出拍賣的方案;第三步實行公開竟標拍賣,本鄉、本廠的人有優先購買權。
一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散會後當杜鵑回到鄉政府院子,自己的房間時,有兩位老工人找到她的房間內,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他們倆搶著說,這個工廠不能一賣了之,回想當初,在一個餅子鋪和一個小榨油房的基礎上建成了食品廠,從簡易廠房到鋼筋水泥樓房,從手工到現代機械化生產、從個體幹到國營,他們曆盡千辛萬苦,為此驕傲和自豪,如今又要賣給私人,這不是回頭路麼?這不是對他們多年的工作的否定麼?這無論如何,他們是接受不了的,他倆還警告鄉長,如果一定要賣的話,他們就要上訪,還要將鄉政府告到法庭,他們一定要討還公道。
杜鵑做了思想工作,但是倆位老人沒有接受,他倆是在憤憤不平中離開她的房間的。這之後,她又接到了三批食品廠的職工,一直鬧到十二點,她對最後一批來訪的工人說,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工人們實在過意不去,才勉強接受了她的意見。
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杜鵑覺得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