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淩晨四點多,窗簾後尚還透著黎明的青光,微映出房間裏昏暗的輪廓,淩峻閉上眼想再睡上一會,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開學已經一個多月了,他的抑鬱症狀再沒有出現過,相信以後也應該不會再複發了。然而此前整日整夜裏與病魔纏鬥或早已成為了習慣,如今對手消失了蹤影,他才發現日子竟不知該如何過了。每天一個人躺在床上,不是失眠就是早醒,隻能空空的瞪著雙眼,看著安靜越來越厚的沉積下來,就像是濃稠的液體充滿了整個房間,粘滯著時間也無法流逝,讓這一分一秒都滲進這渾濁之中,慢慢的將他浸裹包圍,直至呼吸都困難起來……這種感覺讓他漸漸的明白,書中“空虛”一詞的含義原是這般,縱然整個世界,也不過是其掌控的無邊牢籠罷了,就像此時一樣,即便他走出這個房間,又有何差別呢。
但無論何人怎樣去理解這個世界,太陽總是會照常升起,用她的溫暖光芒勾畫出一個嶄新明亮的清晨。淩峻隻有暫時放下心情,像其他的學生一樣起床吃早餐,然後背著書包去上學。由於大哥的工作十分繁忙,所以在開學一周之後,他就主動要求不讓大哥再車接車送了;況且從家裏走到公交站,也隻有五分鍾左右的路程,他此時已不再對出門感到恐懼,而且獨自漫步在街上,多少能感覺到一些解脫後的自由。
上了公交車,他即走到後門不遠的地方選一個位置站好,一行五站,就算遭遇堵車,最多二十分鍾也就到了。校園裏的清晨總是令人愜意,陽光將新鮮的溫暖充盈在空氣之中,又讓草地尤綠而光澤,學生們一路上邊走邊鬧,總是有開不盡的無聊玩笑。而淩峻卻一直是獨自而行,他從不與人交談,隻顧低頭走著自己的路,進到教室以後,他就直奔自己的座位而去,隻要坐在了椅子上,除了上廁所與放學的時候,他都不會再起身了。
上課時,他安靜的坐著,或聽課或看書,或趴在桌上休息,或向窗外發呆張望,沒有任何老師去管他;下課後,他還是安靜的坐著,與上課的時候沒有什麼分別,即使有同學主動向他搭話,他也像是沒聽到一樣全然不去理睬。由於他整日這般不動不語,在剛一開學的時候不禁引起了許多同學的好奇,眾人不斷猜測議論紛紛,普遍認為他很可能是有聽覺方麵的障礙,更有甚者懷疑他根本就是一個弱智……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大家對他的好奇已然淡了下來,漸漸的都遺忘了他的存在,若是偶爾提起,隻私下裏叫他一聲“木頭”……
但是對於淩峻來說,學校不過是他消磨時間的一個地方,隻要沒人來打攪他,什麼都是無所謂的。所以他對班級裏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甚至都沒看過一眼課程表,至於老師與同學們是如何看待他議論他的,自然就更不在乎了。
在這樣的心態之下,學校裏的每一天他都可以相對輕鬆的度過,可是在放學之後,他卻無法將這份輕鬆的心情帶回家裏。晚飯很快就會吃完,作業也很快就會寫完,最多再看上一兩個小時的書,也就厭了,可還剩下那麼多時間,卻是無事可做了,他隻能靜靜的躺在床上,任由心情隨著窗外的暮光緩緩的低落下去,再投下一道道黑緞帶似的長影,慢慢拉扯著夜幕的降臨……
到了周末,淩峻真心希望能睡上一個懶覺,可第二天卻還是早早的醒了。又是淩晨四點多,他躺在床上,不禁犯愁這一天該怎麼過,所有作業都在昨晚寫完了,思來想去,最後他也隻好打開燈翻出了課本,數學、語文、曆史和生物書他此前都已經看完了,英語太枯燥,美術和音樂又沒什麼閱讀內容,也隻剩下一本地理書可以翻開來看了。隨著他一頁一頁從陸地海洋看到了環球氣候,天也漸漸的亮了起來,看表已是七點多,他也感到有些餓了,可是大哥還是沒有來敲門叫他吃早飯,一定又是在睡懶覺了。
自從二姐大學開學走了以後,家裏就沒有人做飯了,一日三餐都是大哥從外麵買回來的。大伯忙於工作應酬,一周最多隻回家三、四次,而且都是很晚回來天一亮就走;大哥也同樣很忙,雖然每天都會回來,但經常很晚才能到家,而且周末放假的時候也總是懶床,在這種時候他就隻能忍饑挨餓了。至於伯母,因為跟大伯性格不合總是吵架,早在三四年前就跟大伯分了居,一直在外地主管分公司,一年也回不來幾次,所以這個家這麼大的房子,空蕩蕩的到處都是安靜。
到了快九點的時候,大哥總算叫他出去吃早餐了,隨後在餐桌上對他說道:“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帶你出去玩吧?”
“不用了,我作業還沒寫完……”一聽到出去,淩峻立刻習慣性的找了個借口。
“你應該出去走走知道嗎,總這麼一個人悶在家裏,遲早還得憋出病來……”
“是,知道了……”淩峻隨口的敷衍道。
早飯還沒有吃完,淩崢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很是高興的聊了一通,掛了電話之後他對淩峻說道:“棣棠,我一個外地的朋友回來了,叫我過去聚一聚,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想去……”淩峻搖了搖頭說道。
淩崢就知道弟弟一定會拒絕,“那我送你去姑媽家怎麼樣,你和冼碩還可以一起玩。”
淩峻還是搖頭。
淩崢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你看看你,哪都不去,可我也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家裏啊……”
“沒事,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在家,你就不用管我了。”
“我今天可能要很晚才回來,你一個人在家能好好吃飯嗎?”淩崢隨後指著廚房說道:“冰箱裏有蛋糕,香腸,還有昨天買的烤雞腿,你拿出來放到微波爐裏熱一下就能吃了……”
“好的,我知道了。”
見淩峻隻是心不在焉的隨口答應,淩崢便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說,恐怕弟弟還會像以前一樣,即使挨餓一整天也不會走出房間自己弄點吃的,真的是太愁人了……於是他隻好給姑媽打了電話,叫表弟冼碩過來陪淩峻過一天,而後又在茶桌上放了一百塊錢,告訴淩峻如果不願意吃家裏的東西,就與冼碩一起出去吃,安排完這一切後他才放心的離開。
大哥走了以後,淩峻便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看那本地理書,可看了還不到二十分鍾,門鈴就響了起來,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起身出去給冼碩開了門。
“呀,一百塊錢!”冼碩剛一進來脫下鞋,就看到了茶桌上的錢,他幾步衝了過去將錢拿在手中,美滋滋的看了一眼之後就揣進了褲裏。
淩峻看到之後氣憤的說道:“那是大哥留給我吃飯的錢,你怎麼拿了!”
“這肯定是大哥留給咱倆的錢,不是給你一個人的。”冼碩嬉皮笑臉的說道。
“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啊,我先揣著,一會咱倆一起花。”
看著冼碩無賴的嘴臉,淩峻不想再與他多說廢話,便打算回臥室去看書,可就在他轉身的一瞬,冼碩迅速溜到他的前麵,先一步鑽進了他的房間……
淩峻急忙跟了進去,說道:“你進來幹什麼,趕快出去!”
冼碩在屋裏一邊四下亂走一邊到處張望,嘴裏還說道:“我倒要看看,你天天把自己關在裏麵不出來,究竟在搞什麼鬼。”
淩峻又氣又無奈,隻能躺回到床上不去理他。
冼碩觀察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又打開淩峻的衣櫃察看起來。
“你幹什麼啊?”淩峻沒好氣的問道。
“我要看看你到底藏了什麼好東西,為什麼每次來,你都關著門不讓我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