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飄雨:當然不是,你太年輕了。
氤氳的幸福:可是他一直都對你很好啊,現在還死不瞑目。可你都不願再去安慰他一下,還不承認自己是絕情?
隨風飄雨:?你太可愛了,年輕真好。
氤氳的幸福:你很老嗎?
隨風飄雨:比你大不少吧。
氤氳的幸福:不知道,反正感覺你絕情,要不然是害怕?
隨風飄雨:笑話,我怕什麼。朱華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翻來覆去地為他說話?你能忍受一個男人永無休止的監視嗎?甚至連給朋友打電話他都要偷聽,還說是愛我?我理解他的心情,但不能忍受他的做法。
氤氳的幸福:會這樣?!
隨風飄雨:甚至連我每次出去聚會都要問清楚,恨不得在我身上裝個攝像頭。
氤氳的幸福:是有點過分,但我想他是愛你的,而不是不信任你。
隨風飄雨:我明白他是真心愛我,但我不想和他以這種方式過一輩子,而且我也不喜歡不自信的男人。
氤氳的幸福:不自信?
隨風飄雨:如果他對自己有信心還用得著天天提心吊膽?
氤氳的幸福: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同情他,我和女朋友也剛分手。我也做過一些看來過分的事情,但我是真心愛她的。
隨風飄雨:怪不得你這麼關心我們的事,和他惺惺相惜?
氤氳的幸福:也許吧,嗬嗬。
隨風飄雨:那你下個月18號去見他嗎?
氤氳的幸福:當然去了。
隨風飄雨:不害怕?
氤氳的幸福:有點,但更好奇。
隨風飄雨:用我和你一起去嗎?
氤氳的幸福:哈哈,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你還是想去吧?
隨風飄雨:我對你更好奇。
氤氳的幸福:嘿嘿,是嗎?不過你來方便嗎?
隨風飄雨:怎麼了?
氤氳的幸福:聽說你不是在德國嗎,能隨時回來?
隨風飄雨:我早回國了,現在北京,單身。
氤氳的幸福:哦,離塞北市不遠。
隨風飄雨:那18號淩晨你在網吧門口等我。
氤氳的幸福:你不害怕?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隨風飄雨:謝謝,不用。我要先下了。
氤氳的幸福:好的,88。
隨風飄雨:88。
五
秋夜,無風。
淩晨的鋼廠門前靜得有些可怕,王昆扔掉煙頭,吸了一口寒冷清冽的空氣,再次掏出手機看時間:18日零點13分。
看來戰妍妍不會來了,他微微地搖了搖頭,揣著猛烈跳動的心髒慢慢地踱過馬路,來到那排黑糊糊的平房前。
正中間的屋子裏閃爍著昏暗的光芒,裏麵一個黑色的影子正對著光源——一台唯一亮著的顯示器孤獨地坐著。月光照到玻璃又反射到地上,形成一條黑白分明的影子,就像是兩個世界的臨界線一般。王昆緊緊地握著手機,緩緩地推開了屋門,“吱——呀——”
陰魂不散的朱華為什麼要見自己?來之前王昆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按理說他想見的人應該是戰妍妍才對,就像自己分手後天天在想娜娜一樣。可能是鬼也需要傾訴吧。王昆不是那種善於思索的人,他更多的是憑感覺在做事,想到一會兒就知道答案也就不再去想。
屋裏陰森森的,一陣陣淒傷悲涼的歌聲正在四壁回蕩跳躍著:
失去你的夜獨枕難眠,
不願憧憬孤獨的明天。
天空滑過孑然翱翔的大雁,
它是不是也為思念所羈絆?
偷看照片中你嫣然的笑顏,
哭紅雙眼到悔得肝腸寸斷,
明白結局已定卻心有不甘。
為什麼放棄思念如此之難?
請告我思念到底有多遠?
會不會衝破時間的鎖鏈!
我痛苦地追,
拚命地飛,
何時才能逃到幸福的彼岸?
請告我思念到底有多遠?
如何每天消失一點點!
走出它氤氳的千言萬遍,
讓我為了真愛再去冒險。
請告我思念到底有多遠?
如何每天消失一點點!
走出它氤氳的千言萬遍,
哪怕幸福隻有一瞬間。
“聽過這首歌嗎?”那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出現了。
“沒有。”王昆輕輕咬著下唇,靜靜地注視著那個黑色的背影。
背影沒有轉身,卻繼續問他:“這歌名叫《思念到底有多遠》,好聽嗎?”
“挺好聽的。”王昆想自己半夜巴巴地趕來與一個鬼聊天是不是有些荒唐可笑。可自己為什麼會來呢?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好奇或是雙方有著共同的悲傷經曆?
“思念到底有多遠,你能告訴我嗎?”男人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悲哀。
“是啊,思念到底有多遠?”隨著男人的疑問,王昆在腦海中逐漸閃現出娜娜的倩影。
“我叫朱華,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
“是的,是你找我來的?”王昆有些微微發抖。
“是啊,我好孤獨。”
“你是人是鬼?”王昆終於問到最關心的問題了。
“你說呢?”男人陰惻惻地回答。
“他是人!”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外。
王昆和男人都愣住了,他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正站在小屋門口。
“戰妍妍!”王昆一眼就看出了麵前這個女人就是朱華屋裏那千百張照片上的女孩,雖然現在看起來更成熟嫵媚而缺少了靈動可愛。
“妍妍,真的是你嗎?”男人猛然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朱華,你能不能活得真實一點?”戰妍妍聲色俱厲,看得出她有些激動。
“妍妍,你還是那麼聰明。”朱華突然笑了。
“我就知道是你在裝神弄鬼。”戰妍妍冷哼了一聲。
王昆聽著他們的對話呆住了:“你是人?”
朱華輕輕地點了點頭,在顯示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緩緩地開口了:“妍妍,你知道嗎,我很想你,自從你走了以後我天天都想你。這麼多年來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過,我吃飯想睡覺想工作時也想,就是為了再見你一麵。”他取出一支香煙點燃,接著道:“我們分手後不久我就把這個網吧接過來了。那時候學校對麵開了很多新網吧,這裏生意特別不好,根本掙不上錢。正巧我舅舅在塞北市做煙酒批發生意,當時想找倉庫,就把我這裏租了下來。”
“我上次白天來的時候看到的人是你舅舅?”王昆說。
朱華搖了搖頭:“是我們雇的老鄉。雖然我和舅舅工作收入還不錯,但卻不能阻止我強烈的思念。其實這屋後麵還有個半地下室,平時電腦就存放在那裏。我舍不得丟掉,因為它們都是我們愛情的見證,看到它們我總能想起你,想起我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我每個月18號,也就是我們分手的紀念日裏,我都會偷偷過來把這裏布置成原來網吧的樣子,安靜地想你。”
王昆這才注意到除了朱華坐著的那一台,其他電腦什麼線都沒連接,隻是擺了個網吧的樣子而已。
“那自殺的謠言也是自己傳出去的了?”戰妍妍的聲音冷得有些可怕。
“是的!我想也許你知道我自殺,再加上這裏鬧鬼的傳聞,就會來看看我了。”
“你不覺得可笑麼?為了讓我來,你竟然使用這種手段?你就不能活得真實一點?你感覺值嗎?”戰妍妍的聲音更大了。
朱華愣愣地盯著戰妍妍,許久才道:“妍妍,你變了。”
“人都是在不停的改變中成長起來的,像你這麼固執的人注定要被淘汰。”
“思念到底有多遠?”朱華突然所問非所答地說了一句,人也似乎變得有些恍惚,“那天我忘記鎖門,他進來上網,後來白天還來找過我,我就知道遇到知音了,更幻想著能通過他得到你的消息,哪怕是一星半點!可我沒料到你真的來了,這麼多年你終於來了……”朱華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傾心敘述。
“你沒事吧?”王昆感覺不妙,想扶他坐下。
朱華用力推開他,緊緊地盯著戰妍妍:“你不是原來的戰妍妍,你不是我喜歡的戰妍妍!”
戰妍妍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他。
突然,朱華發瘋似的衝上前一把抓住了戰妍妍胸口的衣服:“你把我的妍妍弄哪兒去了?”
“你放手啊!”戰妍妍用盡力氣推開了他。
朱華被推得一個趔趄,卻縱聲笑了起來:“哈哈哈……”他的聲音在黑暗中傳出老遠,聽得人毛骨悚然。
戰妍妍不由自主地走近王昆,拉住了他的手。
朱華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刀,在他們眼前晃了晃,“妍妍,妍妍!”他好像是在對戰妍妍說話,好像又不是。
“你把刀放下,別亂來。”戰妍妍在做最後的努力。
朱華拚命搖了搖頭:“你不是我的妍妍,我要找我的妍妍!”隨即將小刀的刃口向自己脖子抹去。
王昆和戰妍妍大驚,急忙衝上前去阻攔。
屋子裏那個淒涼悲傷的歌聲仍在繼續:“……哭紅雙眼到悔得肝腸寸斷,明白結局已定卻心不甘。為什麼放棄思念如此之難?請告訴我思念到底有多遠?……”
六
瑟瑟的秋風吹動著路邊的鬆柏沙沙作響,陰沉的塞北西山公墓中,兩個人正站在一座新碑前低頭憑吊。
“是不是我們害了他?”男人開口了,聲音低沉。
“不,害他的是他自己。”女人平靜地回答。
“如果不是我找你來與他見麵,也不會有這種事情了。”
“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人!”女人依舊平靜如水。
“也許吧。”男人挽著女人往外走。
“你不後悔嗎?我比你大好幾歲呢?”
“我覺得我們挺好。”
墓園門外,一個盲人正在拉著破舊的二胡用低啞的聲音唱歌,他麵前的玻璃罐裏零零星星地放著幾枚硬幣。
男人和女人走過眼前時,男人猛地停住了。
“怎麼了?”女人問。
“你聽他唱的什麼?”男人的聲音忽然有些發抖。
女人傾過身,發現這個盲人似乎翻來覆去地隻唱這一首歌:“……請告訴我思念到底有多遠?會不會衝破時間的鎖鏈!我痛苦地追,拚命地飛,何時才能逃到幸福的彼岸?請告訴我思念到底有多遠?……”
她衝男人搖了搖頭,拉著他就要走,忽聽到盲人開口了:“等等,你還沒給錢呢。”
男人心裏一顫,猛地回過身。
他看到這個盲人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