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殺死我的哥哥。
記得小時候在學校受了欺負,我總是會想假如我有一個哥哥該多好啊,現在終於夢想成真了,可我為什麼還要殺死他呢?我的腳抖了一下,踩下了刹車。
“怎麼了,弟弟?”瑞龍問,一股口臭撲鼻而來。
我痛恨口臭,這個人怎麼配當我的哥哥?他絕對是冒牌貨,絕對是!我放開刹車,臉色冷峻,再也不看我的哥哥。
“弟弟,拐彎!拐彎!”瑞龍緊張地大叫。
我的臉像鋼鐵一樣堅硬,任憑汽車衝向岩石。
當車離岩石隻有五六米時,我發現岩石上布滿了石棱,如果它們擦進油箱,很可能會引發爆炸,太危險了!我再次打偏了方向盤。
瑞龍仍在我身邊大喊大叫。
我太優柔寡斷了,我害怕冒險和傷害,這也許就是我的香水公司總也做不大的原因吧。我在盤算,假如車禍發生後,我受了重傷,在這個偏遠的地方沒有人幫助我,也沒有救護車,我可能會因失血過多而死。我得選擇在城鎮附近撞車。
很快,普銳斯進入到青穀,附近就有一個城鎮,公路邊有一座光滑的岩石,再往前一點就是一座青穀橋,過了橋就是艾莉的青穀別墅了。我已經沒有選擇,必須在這裏實施我的計劃。
我打偏方向盤,普銳斯衝下公路,以六十邁的速度向岩石衝去。
瑞龍又開始大喊大叫了。
“哧——”隨著尖利的摩擦聲,普銳斯發生了撞擊。
撞它的不是岩石,而是一輛警車。警車強行將普銳斯擠回到了公路。我不滿地望過去,警車上坐著劉燦——負責調查父親死因的警察,我們算是老相識了。
“謝謝你!”我按下車窗對劉燦說,“我的車出了點問題,該進修理廠了。”
劉燦打了個手勢,一直護送我過了青穀橋,到達青穀別墅。他的出現完全打破了我的計劃,我憎恨他。
青穀別墅坐落於青穀河邊,被一片小樹林包圍,遠看就像國畫上的一筆翠青。它很冷清,偌大的院落隻住著艾莉和一個年輕的傭人,這裏生活清苦,傭人很少有幹滿一年的。我能想象艾莉的寂寞。幾年來,為了彌補我長期不回家的愧疚,我每周都會給她和父親寫信,父親生前經常反複閱讀我的信。信紙是我精心挑選的,且用我的香水公司最高檔的香水浸泡過,散發出濃鬱的芳香,它一定會跟別墅後花園滿園的天竺葵一道為艾莉的生活增添樂趣。現在正是天竺葵開花的季節,它的花香沁人心脾。我們穿過略顯雜亂的花海進入主院,瑞龍顯得很緊張,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東張西望。
“瑞龍,瑞虎,我的孩子……”艾莉衰老、急切,夾雜著些許憂傷的聲音傳了出來。我們快速走進她的房間,艾莉躺在床上,五十多歲的她臉頰深陷,白發蒼蒼,就像是八十歲的老太太。在她的床頭、枕頭邊、被子上散落了幾十封信件,都是我寫給艾莉的,現在依然帶著淡淡的清香。在床頭站著一個新傭人,她顯然不認識我。
我在床邊蹲下,抓住艾莉的手。她激動得淚珠翻滾,將另一隻手伸向瑞龍。瑞龍慌亂地走到床的另一側,也抓住了她的手。“媽媽……”瑞龍輕聲呼喚,艾莉的淚水嘩嘩直淌。她的頭左右轉來轉去,依次看著我們的臉,我想她一定會更喜愛我吧,因為我皮膚白晰,戴了一副眼鏡,顯得又自信又有教養;跟我對比起來,瑞龍就像一個撿破爛的。
“孩子,你們都很帥,很迷人,全都很像我年輕時的樣子。”艾莉說。
她的這句話讓我不快。
“艾莉,他真是我的哥哥?”我總是直呼她的名字。
“當然,孩子。”艾莉望著我說,“在我還很年輕時,就愛上了他的父親——一個很帥氣,但很窮的海員。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真正的愛。”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甜美的微笑,“有一天,海員送給我一枚0.1克拉的鑽戒,並說要娶我。鑽戒很小,但卻花了他三個月的工資。我很感動,立即答應了他,並在當晚將自己獻給了他……”
“戒指?是你留給我的那一枚麼?上麵刻著‘珍愛一生’的字樣。”我問。
“是的,它是我今生最寶貴的禮物,孩子,你也要將它送給你最珍愛的女人。”艾莉說。
我點點頭又問:“後來呢?”
“後來我生下了瑞龍……再後來,我又遇到了你的父親,他比海員有錢得多……”艾莉的臉上布滿了愧疚,“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嫁給了你有錢的父親。年輕的海員因為悲痛加辛勞,不久就病逝了。”艾莉邊說邊搖頭,她又轉向瑞龍,“孩子,你恨媽嗎?”
瑞龍看著我考究並散發出淡淡男士香水氣息的衣服和領帶,有點怨恨地說:“媽媽,我和他都是你的孩子嗎?為什麼他可以享受如此奢華的生活,而我卻一無所有?”
艾莉咳嗽起來,喉嚨像一台破風車發出嘶嘶怪響。“孩子,媽媽對不起你,但很快你就能過上尊貴的生活,我已起草好遺書,我的全部財產將由你繼承。三年後的今天,你們再來這裏,我委托的律師會公布遺書。”
“什麼?”我大叫。
“真的麼?”瑞龍也在大叫,“媽媽,你真的太好了,我很愛你。可為什麼要等到三年之後呢?”
“為什麼這樣?我也是你的兒子,不是麼,艾莉?”我痛哭流涕地大叫。
“孩子,聽我說。”艾莉對我虛弱地說,“瑞龍從小沒有得到母愛,受盡了貧窮困苦,而你出身尊貴,衣食無憂,現在還擁有一家公司,你不缺錢。媽媽這一生明白了一個道理,親情遠比金錢重要,我要你們懂得彼此分享,懂得愛護你們的家人,所以,遺書確定的繼承權要推遲到三年後才轉移給瑞龍。”
“我還是不明白。”瑞龍焦急地問。
“接下來的三年中,瑞虎你要記住將自己的財產分享給你的哥哥,隻要善待你的哥哥,三年後,他也一定會將他的財產同你分享的。”艾莉又轉向瑞龍問:“是不是,孩子?”
“當然!”瑞龍堅定地回答。
“你恨媽媽麼?”艾莉問我。
我的臉已經扭曲變形,上麵淌滿了淚水,就像孩童時代那樣委屈地大哭。
“那枚戒指你還留著吧?它代表愛情與忠貞,讓我再看一眼吧。”艾莉說。
我抽泣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絨布盒,遞到艾莉麵前,緩緩打開了蓋子。一股濃烈的芳香撲鼻而來,“艾莉,我當然帶著,並且用最高檔的香水浸泡,它依然在閃著光,代表著愛情與忠貞。”我感到我內心的嘲弄已經洋溢到了剛才的話裏。
看著戒指,艾莉的眼眶再度濕潤,臉上飄起兩朵紅霞,但接著她就急劇抽搐起來,很快就咽了氣……
坦白講,艾莉的死沒給我帶來多大的悲痛,甚至讓我產生了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感。當我和瑞龍走出別墅時,我將戒指扔給他:“留著吧,你那可悲的父親的定情信物,才0.1克拉,真寒酸,讓它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