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即使在一段極為安靜的時間裏也能保持良好的紀律,而且服從大人們可能發出的命令呢?
當孩子們專注地致力於他們的工作時,教室中彌漫著安寧的氣氛,格外動人,沒有人破壞這種氣氛,也沒有人能通過外在手段製造這種氣氛。
寫字與閱讀
一天,有兩三位媽媽來請求我教她們的孩子識字和寫字,這幾位女性自己都是文盲,她們代表自己和其他父母提出了這個要求。我當時拒絕了,因為這件事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然而她們還是堅持,懇求我教孩子們讀寫。
這件事標誌著一係列驚喜的開端。我隻是教了這些三四歲的孩子一些字母,我讓老師用硬紙板做出字母表,有些字母表是用砂字板做的,這樣孩子們就能用手指沿著字母描摹感受它們的形狀。我把這些字母放在木板上,把形狀相似的集中到一起,這樣孩子的手在觸摸它們的時候就會遵循一些相同的動作。老師很滿意這樣的安排,也就沒有再做更多的事情去幫助孩子們了。
我們不理解為什麼兒童如此興高采烈,他們舉著字母像打著旗幟一樣列隊繞圈遊行,還發出快樂的歡呼聲。但是,這是為什麼呢?
有一天,我驚奇地看到一個小男孩自己一邊走一邊重複說:“要拚出‘Sofia’這個詞,就必須有一個‘S’,一個‘O’,一個‘F’,一個‘I’和一個‘A’。”同時他還重複著組合而成的這個單詞發音。他就是這樣在頭腦中努力研究和分析一個單詞,找到它的組合發音。出於希望有所發現的強烈興趣,他開始理解了每個發音都對應一個字母,而且,事實上,除了聲音和符號之間的對應之外,語音拚讀還有什麼可教的呢?語言就是說出來的東西,書寫相對來說則隻是一種文字上的轉換,把聲音轉換成可見的符號,而書寫能力進步的標誌在於書麵語言和口頭語言的平行發展。開始時,書麵語言是從相對應的口頭語言中提煉出來的,就像分離的水滴最終彙流到一起,組成一條獨特的書麵詞句的溪流。
書寫是獲得兩方麵收益的關鍵因素,它讓手掌握了一種像說話一樣的重要技能,並且創造出可以精確反映口頭語言的第二種溝通方式。因此,書寫是依賴於頭腦和手的。
字母表的學習準備好之後,學習書寫應該是順理成章的自然結果,但是,要想正確書寫,手就必須能夠畫出符號,字母表上的符號一般來說很容易畫,因為它們除了代表特定的發音之外沒有別的意思。但是,在孩子們自己學習書寫之前,我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
這就是發生在第一所“兒童之家”裏的最了不起的事情。一個孩子第一次發現自己學會了寫字時,驚訝地大聲喊道:“我會寫字啦!我會寫字啦!”孩子們興奮地跑來看他用粉筆描摹在地板上的字。“我也會,我也會!”孩子們歡叫著跑開去找寫字用具,有的孩子擁擠在黑板前麵,另一些孩子則趴在了地板上,他們都開始寫起字來。
他們無窮的活力好像一條奔騰的激流不可阻擋。他們到處寫字,門上,牆上,甚至家裏的烤麵包塊上。這些孩子大約隻有4歲,發現他們的書寫能力是完全出乎預料的,老師告訴我:“這個小男孩是在昨天3點鍾的時候開始寫字的。”
我們受到了震撼,如同見證了一個奇跡。以前我們收到過一些插圖精美的書籍,但是當我們現在把書發給這些孩子時,他們接了過去卻無動於衷。那些書裏確實有精美的圖畫,但是這些畫隻能從新鮮而吸引人的寫字活動中分散他們的精力,他們想寫字而不是想看圖畫。這些孩子也許從來沒有看過書,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們試圖激發他們的閱讀興趣,但是,讓他們理解我們所說的閱讀的意義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於是我們把書放在了一邊,等待更有利的時機。兒童很少會對讀別人寫的東西感興趣,因為他們還不識字。當我大聲讀出他們所寫的字詞時,許多孩子會驚訝地轉身看著我,好像在問:“你怎麼認識它?”
僅僅6個月之後,他們開始理解閱讀是怎麼回事,而且隻有把讀寫聯係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才能理解閱讀。當我用手在一張白紙上書寫文字時,他們看著我的手,開始意識到我是在像說話一樣表達我的思想,一旦他們清楚地了解了這一點,他們開始拿起我寫過字的紙到一個角落裏,嚐試讀出上麵的字,當然他們隻是在心裏默讀而並沒有發出聲音來。從他們臉上突然綻放的微笑中,你可以看到他們通過努力理解了我在紙上寫的那些字,他們歡快地跳躍起來,好像他們身體中隱藏著的春天忽然之間被釋放出來了。我寫的每一個句子都包含一個曾經口頭發布過的“命令”:“打開窗戶”“到我這裏來”,等等,這就是他們開始閱讀的方法。他們最終會進步到可以閱讀包含複雜指令的長句子,但是兒童理解的閱讀似乎隻是另一種表達自己的方式,像發表言論一樣,是另一種說話的方式,是人與人之間直接傳遞的信息。
事實上,當客人來訪時,許多原來特別喜歡說話的孩子,在歡迎客人的時候也會保持安靜。他們會站起來,走到黑板前寫下:“請坐”“謝謝你們的來訪”之類的話。
有一天,我們正在談論西西裏島上發生的一場嚴重的災難:一場地震徹底摧毀了墨西拿這座城市,導致了數千人死亡。一個大約5歲的孩子站起來,走到黑板前開始寫道:“我很難過……”我們看著他,以為他是對這件已經發生的事情表達他的悲傷,然而他繼續寫道:“我很難過我是個小孩。”這當然是一種奇怪的觀點,但是這個小家夥繼續寫:“如果我是大人,我就可以去幫助他們。”他寫下了一篇小小的文章,顯示出他內心的善良。他的媽媽是靠在街頭賣草藥來維持生活的。
還有更讓人驚奇的事情等著我們呢。正當我們準備材料要教孩子們羅馬字母表,以便我們可以用羅馬文字的書做另一番嚐試時,孩子們開始把在學校裏找到的所有印刷品拿來讀,有些文字確實很難辨認,例如一張日曆上用哥特體印刷的文字。同時,父母跑來對我們說,孩子們總是在大街上停下來去讀商店的標識,簡直沒法兒和他們一起散步了。這證明兒童對識別字母表裏的字母比對閱讀詞句更感興趣,他們眼裏的書麵文字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他們通過理解這個詞的意義來學會讀出這個詞,這是一個直覺過程,就像成年人用來解密雕刻在岩石上的史前文字作品的方法一樣。他們在這些符號標誌中發現的意義,證明他們已經能夠辨認和解釋這些字符了。
如果我們太急於向兒童解釋這些印在紙上的字符,就會抑製他們自我領悟的興趣和渴望,過早堅持讓他們在書本中識字會產生負麵的影響,追求識字閱讀這件不太重要的事情會減弱他們活躍頭腦的能量。結果是那些書在櫃子裏又存放了許久,隻是後來孩子們才接觸到它們,那是以一種有趣的方式開始的。有一天,一個孩子十分興奮地來到學校,他在手裏藏了一張皺巴巴的紙片,他向自己的夥伴吐露了一個秘密:“猜猜這張紙上有什麼。”“上麵什麼也沒有,隻是一張破紙。”“不對,上麵有一個故事。”“有一個故事?”這件事吸引了一大群好奇的孩子,這個孩子拿起從垃圾堆裏的書中撿到的這頁紙,開始讀這張紙上的字,讀出了一個故事。
於是他們理解了書的含義,書成了他們非常需要的東西。可是,當許多孩子發現書上一些有趣的內容時,就把這頁紙撕下來帶走,那些可憐的書啊!它們的價值被發現的結果實在讓人有些不安。學校裏往常的平靜被打破了,我們必須製止那些充滿渴望的小手因為熱愛閱讀而變得具有破壞性。在他們開始讀書和學會尊重圖書之前,孩子們已經在我們的幫助下學會了正確地拚音和寫字,他們的水平與文法學校的三年級孩子不相上下。
身體上的影響
一直以來,在改善兒童身體方麵我們並沒有做任何事情,但是現在沒有人能從他們紅潤、活潑的麵容上看出他們曾經是營養不良、貧血的孩子,他們曾經那麼需要食物、營養和藥物治療。他們的身體好了,似乎是被接觸到新鮮空氣和享受到陽光的照射而治愈的。
的確,如果心理壓抑會影響到新陳代謝並因此降低人的活力,那麼相反的情況也會發生:一種富有激勵作用的心理體驗能夠加快新陳代謝的速度,並因此會促進人的身體健康。我們和孩子們一起做的工作證明了這一點。如今,當這個事實被人們普遍接受時,我們的經驗不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這在當時的確引起了轟動。
人們在談論這些“奇跡”,有關這些神奇孩子的報道像星火燎原一樣迅速傳播開來。新聞出版界用閃亮的詞彙來讚美他們,甚至小說裏都在寫他們。盡管作者準確地描述了他們所看到的一切,但似乎仍是在描述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人們談論的是人類心靈的發現,他們甚至引用兒童所說的話。英國有人寫了一本關於他們的書,名字叫《新兒童》,許多人來“兒童之家”驗證他們在書上讀到的那些事情,特別是美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