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觀察與發現(2 / 3)

於是我開始理解,兒童不隻是對安靜很敏感,而且對安靜的環境中幾乎聽不到的呼喚聲也很敏感,他們會踮著腳尖慢慢地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任何東西,以免發出能聽到的聲音。

後來我進一步認識到,每一種包含動作的練習對兒童都有很大幫助,在這些練習中,錯誤可以得到糾正,比如在這個例子中,喧鬧被安靜終止。重複這種練習可以讓孩子表現出完美的行為舉止,僅靠命令說教是無法實現的。

通過學習怎樣圍繞各種東西行走而不碰到它們,以及怎樣輕快地跑動而不發出聲音,我們的孩子變得敏捷而機靈,他們完美地完成這些活動時會高興地慶祝,他們對發現自己的潛能非常感興趣,而且他們在生命中正在展開的神秘領域裏興致勃勃地鍛煉自己。

過了很長時間我才說服自己,在兒童拒絕糖果的行為背後有一種內在原因。這種拒絕好像對我來說是如此的超乎尋常,因為眾所周知兒童對糖果是多麼渴望,我決定做進一步的試驗。我帶了一些糖果去學校,但是孩子們拒絕了,或者把糖果放在了自己的罩衣口袋裏。因為他們都非常貧窮,我想他們也許是想把糖果帶回家。我告訴他們:“我給你們一些糖果,你們可以帶回家,但是這些是你們的。”他們接過糖果,依然沒有吃,還是放進了口袋裏。然而,當我們的老師去看望生病的孩子時,發現他們非常珍視這些禮物。一個小男孩對老師的到來充滿感激,他打開一個小盒子,拿出一大塊他從學校裏得到的糖果給老師吃。這些誘人的糖果已經存放在那裏幾個星期了,孩子一直不去碰它。這種心態在這些孩子當中非常普遍,後來許多人隻是為了驗證一下他們在各種書籍中才讀到過的這種現象,而來到我們學校參觀。這是兒童內在自然發生的心智發展,沒有人想過要教他們用苦修來懺悔並放棄糖果,或是毫不現實地對他們說:“兒童既不應該玩耍,也不應該吃糖。”當他們的精神生活進入更高層次時,兒童自願地拒絕了這些沒用的東西和外在的快樂。一天,有人給了孩子們一些烘烤成幾何形狀的餅幹,他們沒有吃,而是聚精會神地看著餅幹說:“這個是圓的,這個是長方形的。”一個有趣的故事,講的是一個貧窮家庭的孩子在廚房裏看媽媽做飯,他的媽媽拿起一塊黃油,孩子就說:“這是長方形的。”他的媽媽切下黃油的一角,孩子又說:“現在你有一個三角形了。”他又補充說,“剩下的是一個梯形。”而他卻從來沒有說人們意料之中的話:“給我一些麵包和黃油。”

尊 嚴

有一天,我決定給孩子們上一堂有點幽默的課,教他們怎樣擤鼻子。我給他們示範了手帕的幾種不同使用方法,最後我簡要地說明了怎樣在做這件事情時盡可能不引起他人注意。我用他們幾乎難以覺察的方式拿出我的手帕,盡量輕柔地擤鼻子,孩子們全神貫注地看著我,但是並沒有發出笑聲,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就在我剛剛結束示範動作的時候,孩子們突然爆發出熱烈的鼓掌和歡呼聲,就像劇場中人們按捺已久的喝彩聲。我從沒有聽到過這些小手拍出那麼響亮的聲音,也不知道這些年幼的孩子會那麼熱烈地鼓掌,然後我意識到,也許是我觸動了他們有限的社會生活中的一個敏感點。兒童在擤鼻子這件事上有著特殊的困難,因為他們經常為此受到斥責,所以對這件事非常敏感,聲色俱厲的吼叫和辱罵傷害了他們的感情。結果他們在學校裏還要穿上一件赫然別著手帕的罩衣,以免手帕丟失,這也是一種帶有侮辱性質的傷害,可就是沒有人真正教會他們應該怎樣擤鼻子。當我努力教他們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們感到過去受到的羞辱得到了補償,他們鼓掌歡呼說明我的做法不僅給予了他們公正的對待,而且讓他們得到了一種新的社會地位。

長期的實驗告訴我,對這個事件的解讀是正確的,我開始認識到這個事實,兒童具有強烈的個人尊嚴感。一般來說,成年人是意識不到兒童是多麼容易受到傷害和壓抑的。

那天,當我準備離開學校的時候,孩子們開始大喊起來:“謝謝你,謝謝你給我們上的這節課!”當我離開大樓的時候,他們安靜地排著隊跟著我,直到我最後告訴他們說:“你們回去的時候踮起腳尖跑,小心不要撞到牆角上。”他們這才轉身飛也似的消失在大門後麵。我觸到了這些孩子的敏感之處。

當有參觀者來到學校時,孩子們的言行舉止自尊自重,他們知道怎樣用溫暖熱情的態度來接待來訪者,向他們展示自己是怎樣完成工作任務的。

有一次,我們得到預先通知,有一位重要人物希望單獨和孩子們待在一起,這樣他就可以自己來觀察他們。我對老師說:“順其自然吧。”然後我又轉向孩子們說:“明天要有一位客人來看你們,我希望他認為你們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後來我問老師這次參觀情況如何,她回答說:“這是一次了不起的成功,有的孩子為客人搬來椅子,而且禮貌地說‘請坐’,其他孩子向客人道‘你好’,當客人走的時候,他們探身窗外喊道‘謝謝你的來訪,歡迎再來!’”“怎麼會這樣呢?”我問:“你有沒有指導他們做這些事情?我說過不要做任何不同往常的事情,隻是讓孩子們做他們樂意做的事就行了。”“我沒有教孩子做任何事情呀!”她回答說,然後她繼續向我講述,孩子們那天比平時更加勤奮地進行各種不同的工作項目,每一件事情都做得非常出色,讓這位來訪者極為驚訝並深受啟發。

有的時候,我對老師告訴我的話會心存懷疑,我擔心她也許對孩子們進行了某些特殊的指導,我就此事再三向她詢問,而最終我恍然大悟,孩子們已經獲得了一種自尊感。他們尊重來訪的客人,自豪地表現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我不是告訴他們“我希望他認為你們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嗎?但是,當然不是我的說教讓他們有如此表現的,因為無論什麼時候我告訴他們“有位客人要來看你們”,都等於是通知他們客人已經到了客廳,這些鎮定自若、充滿魅力和尊嚴的孩子,時刻都準備著接待來訪的客人,他們已經沒有了過去那種膽怯。現在他們的心靈和環境之間沒有了障礙,他們的生命自然地開放,就像蓮花張開它潔白的花瓣去迎接陽光,並散發出一縷幽香。重要的是孩子們發現在他們成長的道路上沒有障礙了,他們沒有什麼需要隱藏、沒有什麼需要恐懼,也沒有什麼需要回避,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他們的沉著鎮定可能歸因於他們能迅速而完美地適應所處的環境。

兒童是機敏而活躍的,但也是沉靜安詳的,他們散發出的心靈的溫暖讓接觸到他們的成年人心生快樂,許多人開始來拜訪他們,親自來體驗這一切,他們都感受到了這種真摯的情感。

看到這些來訪者的反應真是有趣,穿著優雅的女士還佩戴著珠寶首飾,好像她們是去參加一個招待會,去品味和欣賞兒童的純潔無瑕,而且孩子們好奇的表達方式也讓她們感到快樂有趣。

孩子們撫摸著女士們漂亮的衣裙,撫摸著她們柔軟芳香的手。有一次,一個孩子走到一位穿著喪服的女士麵前,把自己的頭靠在她的身上,然後,拉起她的一隻手捧在自己的手中。這位女士後來充滿深情地說,從來沒有一個人像這個小孩子一樣給予她這麼多的安慰。

有一天,首相的女兒陪著阿根廷共和國大使來“兒童之家”參觀,這位大使建議不要對他的到訪給予任何關注,這樣他就可以見證他早有耳聞的孩子們的自發行為。然而當他們到達學校時,發現學校的門關著,因為那天是一個假日。院子裏的一些孩子走過來,其中一個非常自然地解釋說:“今天放假,但是沒有關係,我們都在這所房子裏,門衛那裏有鑰匙。”然後,這些孩子開始跑到各處去,呼喚著同伴的名字。教室的門被打開了,他們都開始工作起來。他們驚人的自覺性毫無疑問又得到了證明。

孩子們的母親非常感激孩子身上發生的事情,跑來告訴我家裏發生了什麼。她們悄悄地說:“這些三四歲的小孩,如果不是我們自己的孩子,他們對我們說的那些話會讓人覺得不舒服。比如他們說‘你的手髒,你應該洗手’或者‘你應該把衣服上的汙跡洗幹淨’。但是聽到他們對我們說這樣的話時,我們並沒有生氣,孩子們的話讓我們如夢方醒。”

事實上,這些窮苦人開始變得更幹淨更整潔了,破碎的盆盆罐罐從窗台上消失了,窗子的玻璃開始閃著亮光,麵向院子的窗戶裏天竺葵也開始開花了。

紀 律

盡管他們的行為方式輕鬆自由,但是總的來說,兒童給人們的印象是格外遵守紀律的。他們安靜地工作,每個人都專注在自己特定的活動中。當他們取用或更換教具時,會輕輕地走過去再走回來。他們會離開教室,到院子裏看一看再返回。他們會用令人吃驚的速度執行老師的命令。老師告訴我:“他們一絲不苟地按照我說的去做,這讓我開始感到要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事實上,舉個例子來說,如果老師希望孩子們做安靜的練習,孩子們就會在她結束命令之前一動也不動,然而,這種表麵上的依賴並沒有阻礙他們自主行動,也沒有妨礙他們按自己喜歡的方式安排一天的生活。他們會拿自己想要的教具去工作,也會把校舍收拾得幹淨整齊。如果老師來晚了或是讓孩子們自己活動,所有事情都會井然有序地進行。特別讓來訪者深受吸引的是孩子們表現出來的有秩序、守紀律,同時又是自動自發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