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老板其人(上)(3 / 3)

張總移動了一下有些發胖的身體,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夾中拿出一張紙來讀到:深圳市總裝飾公司在新島世貿大酒店工程項目部召開了一次現場會議,就工人們反應較大的幾個問題做出如下決定:

第一,工人一致反映夥食太差,標準太低,公司決定每人每天的夥食標準由原來的八元提高到十元;

第二,工人有權監督和檢查夥食部門對夥食標準的執行情況,夥食部門隨時接受工人們的監督和檢查;

第三,夥食部門要把現在的定人按桌分菜製度改為事先分份隨機自取製度;

第四,廢除目前的扣工製度,依據公司的有關規定,對危害較大,影響較壞的事件責任人執行相應的處罰規定;

第五,罰扣的款項打入當月的夥食費中;

第六,任何班外時間的勞動都要列入即時加班,

第七,禁止賭博活動,禁止色情行為;

第八,關於‘雞糞事件’和‘醬油事件’,夥食部門要公開向工人道歉;

第九,公司安排一次酒宴,以示對上述兩事件的補償;

第十,加強團結,共創樣板工程;

會議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結束了,工人們都帶著笑容高高興興地上班去了。

王老板安排的酒宴是在晚餐的時間舉行的。

工人們是整整地盼了一天,等了一天,也議論了一天。他們從晚宴會有幾道菜,主打菜是什麼,到晚宴中會喝幾種酒,又會是什麼牌子的,那神色,那表情,活像是一個幾天沒吃沒喝的拾荒者,突然看到了滿漢全席,垂涎欲滴。

“哎王二,晚宴中咱們幾個坐一桌吧,我好好地陪你喝幾杯。”

說話的是張大虎,他和被叫做王二的木工師傅正在做著酒吧的吧台,王二將吧台的麵板放正後說:

“就是不知道這晚宴中會有什麼酒,啤酒當然是肯定有的了,我要和你喝兩瓶,最好是再有點紅酒,那就更美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說王二,給你上紅酒了,你不得還要‘人頭馬’呀,要我看那,要是有瓶老白幹喝我們就該感謝主了。”

“這又不是主給我們的酒宴,怎麼又在說感謝主了呢?”

“哎哎!這話可是不對呀,雖然不是主親手給與我們的,但那是主的安排呀,你可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蒙受主恩不感情啊!”

“裝完了這塊板就下班了,我們休息一下吧。”王二收拾著工具說:“我怎麼就沒有感覺到你說的又是恩又是情的呢?”

“那好吧,我來給你講個笑話你聽了之後就知道了。”張大虎也順手把工具放入工具箱中,他看了一眼王二說道:

“從前,一個人落水了,水很深,由於他不會遊泳,就拚命地掙紮著,他在心裏想,我不會被淹死的,主會來救我的,我要親眼看一看主是怎麼樣救我的。這時有一條船從他的身邊經過,船上的人喊:‘快上船吧!’那人說“不!主會來救我的。”他沒有上船。

又駛過來一條船,船上的人說‘快上船吧,這裏的水很深的。’

“不!我不怕的,我在等主來救我的。”那人又沒上船。

過了一會,第三條船駛了過來,見那人已經是有氣無力了,便劃到了他的身邊,船上的人伸手準備拉他上船,可他仍不肯上船,用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不,主一定會來救我的。”

結果他被淹死了。

他的靈魂很是不理解主,便去找主問道:“都說你能丞救萬物,我落水了你為什麼不來救我呢?”

主向他笑了笑說:“我救你了,我整整派去三條船救你的呀。”

張大虎講完笑話見王二根本就沒笑,感覺王二這個人挺沒勁的,好像是還沒聽懂這個笑話的意思,便用手拉了一把王二接著說:

“你想想看,這個落水者就是蒙受主的恩澤而不知感恩的人。就說我們工地的事吧,他羅大泡管工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也有幾年的時間了吧,那麼長的時間老板也沒說來看看大家,更不要說安排酒宴了。”

“你總能說出你的道理來,不過我在想,真的要感謝主的話,那這個主也不是你說的那個既無影又無蹤,既無音又無形的神。”王二掏出火和煙,扔給張大虎一隻,自己一邊點著煙一邊說。

“胡說!難道還有另一個主不成?”張大虎本來打著了打火機,一聽王二的話,‘啪’的一聲又扣上了打火機,生氣地問,他認為王二的這話是大逆不道,是對主的玷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哎哎,你急的什麼呀?你還真的就別不信,要我說呀這主呀就是那幾個東北的小雜工,如果沒有他們的話絕對的不會有我們今天的酒宴,別說酒宴了,不把我們趕出這工地就是萬幸的了。”

王二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後一揚頭吐出了長長的一串煙圈。煙圈翻滾著,飄蕩著,好像是在向張大虎炫耀著它的主人才是正確的。

“瞧瞧你,記性咋就這麼差呢,剛才我說什麼來著?這夥子東北的小雜工就好似是主去救落水者的那三條船,而他們本人隻不過是奉主的意思而行其事罷了。那你能說那三條船是主嗎?”張大虎東拉西扯,頭頭是道地說。

“那別人幫助了我們,我們大多數人都會說聲謝謝你了,咋就沒聽到一個人說謝謝主呢?”王二很是不服地爭論著。

“你說的很好,恰恰道出了多數人的最悲哀之處。”張大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他重新打著了打火機,點燃了香煙,一邊抽著一邊繼續不緊不慢地說:

“你想呀,是誰讓別人來幫助我們的?一個人本身隻有一個軀殼,他的言行都要受靈魂的支配,而人的靈魂又都由主的統領,所以說別人幫助了我們,我們應當感謝他,更應感謝讓他來幫助我們的主。”

“講得精彩,比的精彩,說的更精彩!快走吧,好好地感謝你的主去吧,要是晚了可就沒有份了。”

有人在喊他們下班了。

酒宴按時開始了。

夥食部的人早早地就將生活區的院子打掃幹淨,將桌子擺放在院中。成箱的白酒,啤酒,飲料都擺在了桌子的周圍。幾道涼菜早已上了桌,占據了桌子的中央位置。在每張桌子最顯眼的地方擺放著一盒‘好日子’香煙。

下班的工人顧不上洗臉,有的連手都顧不上洗一把,便就拿起飯碗衝到屬於自己的飯桌子前。

羅大泡一改從前的威嚴和冷酷,笑容可掬地向各個桌子前搬放著酒箱子,不斷地重複著說:

“大家今天都要吃好喝好啊!不醉不歸,一醉方休!”

羅睿也沒了往日的矜持和妖亦,一路小跑地向各個桌子上麵端送著菜盤子,唱著吆喝:

“白斬雞來了!香辣肉絲讓一位,大閘蟹也動一動!”

蝴蝶迷也棄了她平時的惡目和魔相,一搖三擺地向各個桌子送著鮮湯,盡其所能地展現著她的妖冶之才,召喚著她那不知重複了多少遍了陳詞濫調:

“十全大補湯到了!喝了我的湯保你是:喝酒不醉,打泡不累,戰士班長,徹夜難睡!”

“那是為什麼呀?”

“傻樣!那是精力充沛唄!”蝴蝶迷說完向王老板一噥嘴。

“不會是你放了什麼特殊的佐料了吧?”有好開玩笑的人不失時機地與蝴蝶迷開著玩笑,扯著閑白。

“放了的呀,不過今兒可就輪不到你嚐了的!”蝴蝶迷說完使勁地向王老板飛了一個媚眼。

酒宴開始之前王老板做了簡短的講話:

“工友們,今天準備這次酒宴,一來是感謝你們為公司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和對我本人的支持及幫助;二來是表示以前公司對你們關心不夠的歉意;三是夥食部的同誌對‘雞糞事件’和‘醬油事件’公開向你們道歉,他們精心地準備了這次酒會,希望廣大的工友能通過這次酒會之後,冰釋前嫌,共同為創造樣板工程作出努力!”

王老板剛說完,蝴蝶迷馬上站了起來她走到了王老板的跟前,非常認真地向王老板說:“那我就說啦。”

“大家知道,我蝴蝶迷也不會說什麼,以前的那兩件事都是我的錯,我做的不對,另外夥食不好也怪我沒搞好,沒有做好,今後保證能做好,我向大家保證,請大家監督我吧。”

大家都沒吱聲,都驚奇地看著蝴蝶迷。

項目部的趙經理端起一杯酒對大家高聲地說:

“在我們的工地裏,以前項目部和工人,夥食部和工人之間存在著一些誤會,都怪我沒有及時地解決好,王老板和公司的領導批評了我,現在一切的問題都澄清了,無論是傷了和氣的,還是傷了錢財的,或者是傷了感情,傷了心的,一切的一切,都在這杯酒中,幹了它,把昨天的一頁翻過去,英國前首相喬治曾經說過,我的這一生都在關我身後的門。讓我們也學著關上我們身後的這扇門。來!幹杯!”

“幹了幹了!”大家迎合著,說著,笑著,喝著。

“王老板,各位領導,我們也是有好長的時間沒見麵了,真的是好想好想你們的。”蝴蝶迷已是第二次提酒了,她望著王老板說:

“現在好了,你們來了,我們非常的高興,來!我們再幹一杯!”蝴蝶迷說著手起酒落,一口喝了個底朝天。

“好!好酒量,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蝴蝶迷幹了杯中酒之後,見在座的各位領導也都幹了杯中酒,便又起了一瓶拿在手中,咚咚咚!每人的杯中她又給滿上了。她端杯在手,轉向趙經理說:

“剛才你說的那個什麼首相隨時關上身後的門,那是指做事處事,我們做人處世,談感情論關係就不然了,不但不能關門,而且要敞開大門,為了我們以前的曾經,更為了我們以後的繼續,幹了這杯酒!”

王老板端起杯說:“我們還是慢慢地喝吧,兩開怎麼樣阿?”

“不麼,我就要一開麼!”蝴蝶迷滿臉的精神煥發,有些發嬌地固執著,舉起杯,一揚頭,一杯酒又喝了個底朝天。她輕輕地搖了一下身體,臉上的顏色有些變深了,變重了。

在座的各位不約而同地向王老板望了一眼,見王老板一點表情都沒有地正襟坐在那裏,誰也不說話了,各自將麵前的杯中酒處理掉了。蝴蝶迷一看,哈哈大笑,兩隻手用力地一抬,大聲地說:

“好樣的,來來來,我們方才喝了個酒三,這次我們再來個四喜臨門。”蝴蝶迷說著一手高舉酒杯,另一隻手又從桌角處拿起一瓶酒,‘嘭’地一聲,酒瓶蓋子應聲飛向了空中,單手起酒瓶蓋子,這是蝴蝶迷的一絕,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樣起開的,又是如何地使瓶蓋子飛向了空中的,她既不使用任何工具,又要單手,既要麻利還要有‘嘭’的一聲響,特別是酒瓶蓋子飛離酒瓶時帶著漫撒的酒星的壯觀,大家無不佩服,都用讚許的目光看著她在熟練地向杯中倒著酒。

“好吧,你們先慢慢地喝,我到工人的各桌去表示表示。”王老板喝完杯中的酒,用手輕輕地擦了一下嘴唇說。起身,拿煙,點燃。

“哎哎!不能走啊。”蝴蝶迷正在向杯中倒著酒,見王老板起身要走,便將身體向外移動了一下,用一隻手繼續倒酒,另一隻手則伸向了王老板,在阻止他離桌。

“啊!就讓王老板去吧,我們繼續喝,這‘四喜臨門’我們就從半杯開始吧。”張總見蝴蝶迷阻止老板去別的桌敬酒便站起來對蝴蝶迷說。

“那怎麼可以呢?滿杯酒半杯茶呀,滿上滿上,都滿上啊!”蝴蝶迷見王老板已經離桌,酒興頓時小了一半,她嘴裏迎合著張總的話,心卻隨著王老板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