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下的序曲(1 / 3)

第一章南下的序曲

(一)

美麗富饒的鬆花江在東北平原上溫柔地流淌著,由於河床平緩,水位落差小使她既沒有黃河的怒濤,也不具長江的巨浪,宛如一位手持舞帶的少女,一路的載歌載舞,飄飄灑灑。在流經吉黑兩省的交彙處,她一高興分娩出一條秀麗可餐的拉林河,拉林河水準確地流淌在吉黑兩省的交界線上。

拉林河與源於吉林省境內龍泉灘的灰漟溝相交。就在這交彙之處,矗立一座峰巒疊彩的高山,名叫珍珠山,它以其攏地通天、攀天捧日之勢淩駕於鬆北平原上。它逶迤綿亙,林木繁茂。登上峰如斧削的珍珠山頂放眼南看103高速公路橫貫腳下。東側與102國道緊緊相連,西麵的京哈鐵路和哈大高鐵與之擦肩而過,背後的懸崖峭壁之下便是波濤拍岸的拉林河水。

俗話說:山不在高有仙則明,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就在這山水之中,緊緊偎依著一個美麗的村莊,叫珍珠山村。靈秀的山水孕育了這裏靈秀的村民。

地靈則人傑。

農村,祖輩留下來的是:麵向黃土背朝天,順著壟溝找“豆包”。曆代父老延續著‘父母在,不遠行’的做法——忙春、鋤夏、收秋、貓冬。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從珍珠山村中勇敢地走出了一夥無畏的青年人。他們打破了舊傳統的桎梏。踏出了一條農村就業的金光大道。

好事多磨。當初他們的煩惱還真不少呢。

(二)

“聽說了嗎?前街的旱煙老大正在到處找人出去打工哪。”

“出去打工?那不是又回到了舊社會的長工時代了嗎?”

“是呀,外出打工和那時的‘勞工’沒什麼兩樣,撇家舍業不說,弄不好連工錢都得不到的,就像勞改犯似的,還有人身危險跟著哪。”

“哎呀,聽人講啊,打工的工地黑著那,單說幹活吧,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

“大家都說,外來人打工的工地是三不管的地方,那裏是被法律暫時遺忘的角落,除了人命關天的大案要案之外是無人問津的。”

“是呀,聽人講啊,經常有外出打工的人、無影無蹤地就消失了,在人間蒸發了,連屍體都找不到的。”

“就是窮掉了底也不能走那條路的。”

說話的是東遊、西德、南百萬和北金蛋。他們一邊悠閑地打著麻將,一邊議論著旱煙老大找人外出打工的事。這四個人可不是村中的等閑之輩。

東遊——村長的二弟。村中沒有他不知道的事,也沒有他辦不了的事。整天東遊西逛。因家住村東邊,大家都喚他東遊。

西德——四十多歲的年齡,長女讀書嫁給了一個德國人,據說是一個商人,從此村中的西頭時而有黑色牌照的轎車光顧,偶爾出現外國人的身影,引來一群的小孩子看新奇,要他不斷的驅趕,小孩子們便喊他西德。

南百萬——一個時尚的暴發戶,“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代表。靠著他做鄉長的侄子,承包了鄉裏的糧米加工廠,先是承包,後是己有。一台“奔馳”車整天的也不開一次,隻是擺在門口。有人問:“轎車多少錢啊?”他就笑著含糊地說:“新的要百萬多呢。”因家居村南,大家也就由此叫他南百萬了。

至於北金蛋,相比之下要寒酸得多了。他家住村的最北端,臨近拉林河。他在河水山野中放養了好多的雞鴨,產的蛋在村中一個都不賣,高價出售給蛋販子,有人便說他家的雞產的是金蛋,因而得名。

這四個人的高談闊論代表著東北相當一部分人的小農經濟和小農思想。十五年不變的責任田承包製度,已使他們心滿意足了。與當代設計師的宏韜偉略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在成長。這四位畢竟是上了幾歲年紀,思想舊了,腦瓜笨了,眼光短了。他們家的下一代卻是有著另一種思想、另一種誌願,憧憬著另一種人生。

“西德老弟,你可要小心你家玉玨呀,昨天他到我家找王入,竟說一些外出打工之事。”東遊打出一張“白臉”,拍了一下西德的手臂,趁機窺了一眼西德的牌。

“要說這事呀,就得怪百萬兄家的小櫟了。是他第一個把打工的消息告訴我家玉玨的。”西德順手飛出一張“幺雞”,一臉嚴肅地看著南百萬說。

“哎,兒大不由爺呀,現在的年輕人,翅膀硬了,非你我之時了,還是金蛋老哥省心哪,有劉汨那麼聽話的孩子。”南百萬感慨地說。

北金蛋一聽,心裏不禁咯噔一下,暗說,你們是不知道哇,昨天我家劉汨已經公開表示他想去打工了。今天還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哪。他思想一溜號,起手將“眼五”的牌打丟了聽。他開始有些心忙意亂,勉強堅持到圈,便起身告辭:

“各位,對不住,今天家中有些事要處理,就不奉陪了。”

“是呀,我家中也有事,來時老伴還告訴我早些回去哪。”

“好了,那我們今天就鎖了這單,明天再續。”

大家應和著,其實他們都是心懷鬼胎,都在為自家孩子的事抓心撓肝,提著心、懸著心、揪著心、鬧著心。所以他們都早已心不在焉了,巴不得有人先提出鎖單,北金蛋的請辭正中另外三人的下懷,應了他們的心理,很快,了賬、數票、起身。

大家各自散去。

(三)

旱煙老大名字叫張晨。得此綽號與他抽旱煙袋有關,而並不是他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大。也是源於他的父親。父親在兄弟姐妹十人中排行老大,又是隻抽旱煙袋,故此人送綽號“旱煙老大”。父親去世了,村民們又舍不得放棄這個叫順了口的綽號,就把它傳給了長子張晨。張晨也是樂於接受,每當有人叫他旱煙老大時,他都樂嗬嗬地應著,“哎,哎,聽到了。”晚一輩的年輕人就叫他旱煙大叔。

旱煙老大年前因蓋樓借了幾萬元的外債,小樓蓋的別具一格,室內的裝修也都是上檔次、足另類、夠時尚。住在這富麗堂皇的樓內,妻子悄悄地對她說:“咱們現在是三心哪。”

“哪三心哪?”

“住在這樣的樓內真是舒心,但債主一進門也真是難心,朋友逼債真的是寒心。”旱煙老大將妻子的話聽在耳中,痛在心上,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在二年內償清所有的債務。但怎麼償還哪,用什麼償還那?做買賣缺少本錢,再說自己也不是那塊料啊,搞運輸吧沒有車輛,承包土地吧有沒有人信得過自己,怕黃了他的地租錢。思來想去,現在自己有的隻是人和力氣。

張昱是旱煙老大的兒子。剛剛大學四年,正在找單位實習迎接畢業答辯,現在待在家中,對家中的困窘,他是看在眼裏急在心中,便決定利用實習的這一年為家裏多賺點錢。於是,在他的同學中發布求助信息,要求他們為自己找到一個可以賺錢的去處。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在南方的一個大學同學給他發來一條信息,說如果他急於賺錢,可以到工地去打工,並說他的一個同學的親戚正在南方新島市裝修工地上招工那。張昱心一橫,當即表示願意嚐試去打工。

張昱馬上聯係上了正在招工的經理,雙方談定,張昱可同去六人到工地做雜工,負責各裝修隊的室內外衛生和上料工作。日工資為30元。這在當地已是不菲的收益了。

張昱的決定首先得到了爸爸旱煙老大的支持。他不但支持兒子外出去南方打工,並表示自己也要參加,招人的事他一手負責。

找人外出打工談何容易。當時村中的情況是:年輕人不願意外出遭罪,中年人不讚成撇家舍業,老年人阻止老少分離。盡管旱煙老大到處遊說,但兩天下來竟沒找到一個人。

第三天,村委會的宣傳板貼出了一張海報。

朋友們:

你想去南方旅遊嗎?你想去看一看人間天堂蘇杭二州的風貌嗎?你想走進五星級豪華酒店綻出你愜意的一笑嗎?你想登上摩天大樓、喊出你心中壓抑已久的呼喚嗎?你想在南方人麵前一展我們東北大漢的雄姿嗎?

機會來了!萬能的主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極好機會,保你實現以上的願望,不但不需要花你一分錢,而且還有人為你旅程的車費買單,為你每日支付工資。當然了,這其中需要我們付出勞動,付出汗水,付出努力。

好男兒誌在四方,鯤鵬展翅萬裏行。

同我外出打工去吧。我們是去鍛煉,去淘金,是去充實自己的口袋和頭腦;是去觀光,去開眼,是去豐富自己的知識和人生。男兒當自強,不堪平庸,不堪寂寞,敢於走出小家羽巢,敢於闖入風雨世界的朋友,我們一同去打工吧!

地上原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在荒蕪的原野上我願同有誌之士一道踏出一條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辟出一片精彩人生的金色天地。

告知人:張昱

即日

(四)

清晨,太陽從珍珠山的山坳裏露出了半張紅紅的笑臉,將霞光肆意地揮灑向山頂的天空。映紅了天際,映紅了山頭,映紅了珍珠山村,也映紅了南百萬家大門旁的“奔馳”。車窗子將霞光折射成一束束的彩線,隨著人們的視線在旋轉、變幻。大門前,李櫟正在和爸爸說著話。

“爸爸,這台老破車也不能開,老是擺在這裏幹嘛呀?”李櫟使勁地擂了一拳已經脫漆了的車鈑金。鈑金顫抖了一下,發出了“咣當”一聲的沉悶響聲。

“別砸,別砸!你這孩子。”南百萬急忙上前拉住了正要繼續砸車的李櫟。將他拉到大門的另一側。兩人在門墩兒上坐了下來。

“把它拆了賣零件吧,反正也是報廢車了,放在這裏還擋路。”

“傻孩子,你懂什麼呀,人的名、樹的影,一家過日子百家僚高。做買賣不都要掛一個幌嗎?這台車呀,就是咱們家的幌。”

“這破車還能當幌子呀?多寒磣那?”李櫟不屑一顧地看了一眼除了“奔馳”標誌是新的外,其他各部位再無新可言的奔馳車說。

“你想呀,大家都叫我南百萬,憑什麼呀?憑的就是這台車呀。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它再破也是幾百萬元的名車呀。”南百萬一邊看著車子一邊將兒子拉到身邊。

“爸爸,我想給你買一台新車,讓你整天地開著在村中轉,那不是更好的幌子嗎?”

“好哇,算你有孝心,你這一說爸爸就算坐了。”南百萬非常高興,雙手放在兒子的肩膀上說。

“真的,爸爸。不過你要給我幾年的時間,我會把一輛嶄新的車開到你麵前。”李櫟晃著腦袋認真地說。

“傻孩子,天上能掉下一塊‘狗頭金’給你呀?“

“我要的是比狗頭金更大的金。爸爸,我準備和旱煙大叔去南方打工。你看行嗎?”李櫟在征求著爸爸的意見。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第一,你沒吃過那些苦,第二,你沒出過那些力。聽人講,南方的工地上黑著哪。你是萬萬去不得的。”

南百萬一聽兒子要外出去打工,馬上一臉的嚴肅起來。他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昨天的麻將局中,西德告訴他是小櫟第一個說起外出打工的話後,他總是擔心,害怕小櫟真的去打工。昨夜一宿都未能入睡。他在腦海裏翻騰著各種想法,以防止小櫟產生外出打工的念頭。他總擔心小櫟的身體,怕他吃不了那份苦。更擔心自己苦苦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在村民中先富代表的信譽會由此一落千丈。他暗下決心,決不能讓小櫟去打工。

於是,南百萬又換了一副笑臉。拉著小櫟的手說:“你想孝敬爸爸,這我知道。你可以去爸爸的工廠呀。幫助爸爸管理一下,提高了生產效率,多賺一些錢,不同樣也是一份孝順嗎?”

“就你那破得不能再破了的加工廠還想賺錢?現在新型高效加工機械遍地都是,說不定哪一天你的加工廠就得關門了。”小櫟頑皮地說,同時一把推開爸爸的手,跑了。

“你******,小兔羔子,不許你來咒我。”南百萬望著李櫟遠去了的背影搖了搖頭,長歎一聲,轉身回屋去了。

(五)

西德正在院子裏修理摩托車,見玉玨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忙招呼他過來幫忙。

“玨兒,快過來給爸爸幫把手。”

“這台破車,又哪壞了?”

“什麼又哪壞了呀?是車胎沒氣了。”

“三天兩頭就扒帯補一次胎,這還不叫壞呀?”

“是呀,這車就是費內胎。好了,可以補氣了。”

玉玨拿過氣筒,開始給車胎補氣。

“爸爸,這摩托車憑的是一胎氣體,可以運行千萬裏,那麼你說人憑什麼可以活出精彩人生哪?”玉玨一邊打著氣,一邊別有用心地笑著問爸爸。

“說得好,這摩托車要是沒有氣,再新也是廢物。這人的一生憑的是一腔的熱血,沒有熱血的人隻是一具屍體。”西德應和著兒子的話,心裏卻在想著:什麼意思呀?彎彎繞呀,你還年輕點。

“那你說年輕人該不該熱血沸騰,闖出一番天地哪?”

“應該,太應該了。你有這樣的誌向爸爸很高興。”西德看了一眼滿頭大汗地正在給摩托車打氣的兒子。心裏說,打一隻車胎尚且呼哧帶喘的,就這樣還想到南方去打工?嘴上卻說:“我兒子真棒,就這麼幾下就把車胎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