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1-12(3 / 3)

我知道婉月是巫岸派到我身邊服侍我的探子。知道小茶是太子在我身邊埋伏的眼線。也知道傅寧和二皇子在私下裏還仍舊有所糾葛。

我知道在像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巫岸的影衛隨風會在暗處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知道自一日晚間我發燒卻未及時就診後,傅寧便會在我房前守護直到天亮。知道每個月的月初婉月和小茶會向他們的主子彙報我最近的動態。

可我卻始終對此保持緘默,甚至放任那些向我伸來的黑手的肆虐。我始終認為,我現在根本不能算是活著。而不論那些人想利用我打什麼主意,我都無所謂——前提是隻要身邊的人能安分地守在我身邊,在最大程度上不背叛,安然地活著就好。

然而,現如今興許這樣卑微的想法也成為了一種奢望。

“主子。”不知何時,傅寧已經回到了我的身邊,將軟墊墊在冰冷的石頭上。見我神遊太虛不禁出聲提醒,“主子,夜深了,寒露重。”

“嗯。”我對他笑笑,“你,也坐……”話一出口便後悔了,明顯,傅寧隻拿來了一個軟墊——此時它正墊在我的身下。深夜又是冬日,石頭上冰冷無比,我怎麼說話就不動腦子呢。

正當我暗自蹙眉之際,或許是傅寧誤會了我表情的含義,隻見他怔了怔,竟做勢要落坐在離我不遠處一較矮的湖石上。

“哎,別……”我突然低語,顯得有些心煩意亂。

傅寧僵在那裏,然後又迅速起身,淡然道:“是。”然後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似般地重新站到我的右後方——那瘦弱的身軀企圖為我遮擋一些冬日的寒風。

一時間,死寂。

見狀我更是心生悔意,歎氣一聲,然後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

“我,不是……對你,這些日子,你……做得也很好……我,隻是不太順心……”

傅寧想來是沒有想到我會和他說這些,他把頭隱藏在了樹影下,表情看不真切,“主子不必解釋什麼。主子為我們做得……夠多了……奴才懂得。”

我有些頹然。我為他們做得夠多嗎?還是,我壓根什麼都沒有做。也許在這皇宮中,和善而不挑剔的主子委實不多。但像我這樣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主子”,除了讓身旁的下人處境更為艱難外,又有何作為?一時間,我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主子不必多想,”傅寧又出聲安慰,“也許在主子眼裏,主子沒有為我們這些奴才做什麼。可是,傅寧知道……主子……不容易。”他頓了頓,顯然是在考慮措辭。

“不必多慮。我……想聽聽你們的心裏話。”

“主子,”傅寧走到我的身旁,接著朦朧的月光,我居然看見他眼裏閃過一絲……無奈?

“主子,您真的……想太多了。”

見我一幅愕然的表情,傅寧反倒是輕笑出聲,“主子對我們很好,真的。”繼而表情轉又嚴肅起來,“如果沒有主子,奴才,不知還要在……浣衣局……待多久。”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再聯想到第一次見他的場麵,我的心猛地一抽,呐呐地不知如何接口。

“像我們這樣的……人,在這世上,本來就不可能活得……自在。可是主子,您讓我和小茶、婉月這樣的人,第一次感受到被關心、被……真心對待。”傅寧被自己如此“大膽”的言語,給嚇住了,他輕輕咳了幾聲,仿佛是為了平複那不為平靜的情緒,“奴才鬥膽。隻是,奴才真的很高興自己服侍的是主子您。奴才希望能為主子做點什麼。哪怕是,一點也好。”

“你……”

“主子,”傅寧單腿跪在我的腿邊,“主子,請你好好活下去。因為隻有呆在你身邊,我們——這些下人,才能真正感到,自己還是……活著的。”

我發誓,自聽聞傅寧的心聲後,我是真的想換種態度來過我的餘生。

可是如果那天,我沒有見在梅園巫岸;如果那晚,我沒有和傅寧在月下交心;如果這些我不曾料想的他人的心事不是在那個場合下被告知……也許,我會以另一種方式守候或被守候著傅寧、婉月和小茶。

誰都不曾料想,僅僅是那一天,在後來將改變那麼多人的命運——我、巫岸、傅寧、太子、婉月、小茶、隨風以及那或無辜或餘辜的千萬個生命……

可是,許多事發生了——盡管那些是那麼湊巧地聚集在了一起——如此奇異地造就了一個結果的必然產生。我們就不得不去麵對它、解決它——以我們認為正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