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到前廳時,廳下已經聚集了府裏的所有人。因而我的出場也格外引人注目。
“少爺,大少奶奶到了。”黎叔恭敬地向廳堂正中的男子報告。而男子聽到我的到來卻未有任何表示。
“姐姐可算來了,”邱夢水一副殷勤的麵孔,“相公還以為姐姐身體不適,正要我們去請‘華芝堂’的徐大夫來呢!”
“相公真是關心妾身啊。”我無不諷刺地說。
“姐姐的身體可有好些?”邱夢水隻當沒有看見我的臉色。
“托相公和妹妹的福,暫時還死不了。”
“衣兒!”一旁久未出聲的巫岸似是忍無可忍,怒斥我。
我毫無懼色地對上那對眼睛,“相公找我來可是有事?”
巫岸忙撇開目光,“是,的確有要事。”
“相公但說無妨。”我笑得很坦然。
可巫岸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一旁的黎叔忍不住開口了:“少爺請少奶奶來是要來宣布幾件莊裏的事的。”
“什麼事?”我看著一臉閃躲的巫岸。
隻見巫岸深吸一口氣,對上我的眸子,緩緩開口:“第一,從明日起,衣兒你就不必再住在東院了。”
我微微一怔,“第二呢?”
“第二,”巫岸頓了頓,“第二,今日下午,衣兒將賬房的鑰匙交給夢水。”
“好,”我強顏歡笑,“第三?”
“東院將被騰出來給另一個人,”巫岸閉上眼睛不再看我,轉身朝向廳堂另一邊,“楚歆,你出來吧。”
我就這樣直直地注視著那個從屏風後麵走出來的女子:一頭青發,瓜子臉,眉目如畫,豔若桃李,明眸皓齒,是典型的古代美女。
“秦姑娘,”我微笑地向女子打招呼。
秦楚歆很吃驚地看向我,又看向巫岸,“大少奶奶認識我?”
巫岸亦是一臉迷惑,“衣兒見過楚歆了?”
“今天是第一次見,”我笑道,“隻是秦姑娘早就豔名遠揚了。”
“衣兒你!”巫岸,皺著眉。
“對了,”我不理會巫岸的表情,轉向秦楚歆,“今天雖是第一次見你,但恐怕以後我們見麵的次數也不會太多。沒有什麼好的見麵禮,隻有薄利一份還請妹妹笑納。”
“湘兒,”我召來一臉不情願的穎湘,“還不快把東西拿來。”
“小姐!”穎湘咬著唇。
“巫少奶奶客氣了,楚歆身份低微,巫少爺能收留小女子已經感激不盡,不敢再有何非分之想。”秦楚歆的聲音很輕,很柔,卻也有那份堅定。
“這不是什麼非分之想,”我笑道,轉眼對上那雙烏黑的眸子,“那是你的,你遲早會有的。”然後,將穎湘手裏那被布包裹好的東西遞給她,“北妖,就交給你了。”
“暖衣!”不出所料,身後的人,在看清我的“禮物”後,怒了。
三月,多雨。
巫岸來的時候,我坐在池塘旁桃樹下。雨水夾雜著已凋零的花瓣,落在我的頭上、肩上。然後雨,在我的衣衫上化開,花則掉落。
巫岸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低著頭,風把他的發吹得有些淩亂,今日的月不明朗,朦朧的池邊,斑駁的樹影,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們就這樣對望著,隔著五米的距離。可心中距離,卻早就無法丈量了吧。
“衣兒,”我聽見他沙啞的喚我,“別逼我,好嗎?”
我笑了,風把我的發吹起,鼓動著衣衫,我抬起頭望著月亮,“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巫岸,你總要為你的選擇負責。”
他沉默了。
我發現最近幾年,他經常這樣沉默。而我,起初還會指責,到後來,竟也漸漸麻木了。
“鳳凰”飛來,小家夥停在我肩上,“啊——啊——”地叫了兩聲。
“衣兒,”他抬起頭來,我分不清他臉上的究竟是雨,還是淚,正如分不清我臉上的是笑還是哭。
“放手,我不會做,也,做不到的。”他這樣對我說。
我起身,“鳳凰”展翅而飛,“巫岸,你可知,我原先也是有翅膀的。”可為了你,我卻將它折了。後麵半句,終究沒有說出口。
我走向那如空動、無眼瞼的房屋,如同走近的墳墓。
“我要走,誰都攔不住的。”我輕聲呢喃。
四月,清明。
路上行人欲斷魂。
我坐在馬車裏,透過紗簾向窗外望去——街道,竟還是冷清的。
“姐姐,看什麼這麼出神?”身後傳來邱夢水的聲音。
“沒有什麼,”我偏過頭去對她笑了。
她像是一驚。也難怪,我總是對她陰陽怪氣,這還是第一次如此“真誠”的笑吧。
“姐姐,”她開口,“馬上就要進宮了。”
“我知道。”你可是想警告我什麼嗎,嗬。
邱夢水看了看我,像是看不出我的情緒。我沒有理她,合眼。
我知道迎接我的是什麼。從她進家門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
“民婦叩見太後。”今天一早,在巫岸離家不過一個時辰,宮裏就傳來話,說太後想念夢水公主,要接她進宮看看。不知為何,又點名叫上了我。
真的是不知為何嗎。嗬…
太後沒有理我這個跪在地上的民婦,而是越過我,走向已大腹便便的邱夢水。
“母後,”我聽見邱夢水似有哽咽。
“來,讓哀家看看。”太後扶起了夢水,牽著她的手走向座位,“瘦了。”
好個母女相逢的感人畫麵。我嘲諷的想。
也不知她們聊了多久,隻知道腿早已從疼痛到了沒了知覺。直到日上三竿,太後用膳,她們似乎才發現了我。
“巫少奶奶,怎麼還跪在地上,”太後淡淡的詢問,第一次,我知道原來淡然的語氣可以如此淩厲。“快快請起吧,與哀家一起用膳可好?”雖是詢問,可語氣卻毋庸置疑。
“民婦謝太後恩典。”我咬著唇,雙手撐在地上,可努力了半天,腿卻挪動不了絲毫。
一時間,殿裏鴉雀無聲。
也不知多久,太後才又淡淡地開口,“小德子,還不快撫巫少奶奶起來。”
“奴才遵旨。”
幾乎是連拖帶拽,我被幾個人架著來到飯桌旁。
“都坐吧。”太後“慈祥”的說。
我看著眼前沒有凳麵的椅子,笑了,“民婦謝太後。”然後,“坐下”。
我努力的保持臉上的恭敬,可桌下的雙腿似乎已經不是我的了。
“姐姐臉色不太好啊。”邱夢水“關心”道。
“多謝公主關心。民婦不礙事。”
“小德子,”太後顯然不準備放過我,“想必是巫少奶奶覺得這飯菜不合口味,還不重新為巫少奶奶布菜!”
“奴才遵旨。”
然後我眼前的菜肴都被撤掉,換上的,是一碟碟精致的小菜。
看到我陡然變白的臉色,太後不緊不慢地開口,“近來宮裏新來了幾位禦廚,酒糟菜做得很是拿手。巫少奶奶何不嚐嚐。”
我的心中早就波濤湧動,可表麵上卻還得恭敬地謝恩,拿著筷子的手在微微顫抖。
“小德子!”太後突然厲聲,“沒聽到哀家的話嗎!還不為巫少奶奶布菜!”
“奴才不敢,奴才遵旨。”
然後我的碗裏便是小山一樣的酒糟菜。
我扯出一抹笑,“多謝太後。”
我以為,不會有人知道。沒有想到,邱夢水比我預想的厲害得多。竟然知道,我不能喝酒,不能吃一丁點兒的酒糟菜。
我揀起菜,一口一口,細細地吃。
“好吃嗎?”太後問。
“好吃。”我答。
“好吃就好。”太後笑了,我在她的笑容裏看到了陰謀兩個字。
吃完了飯,太後和邱夢水又開始新一輪的家常話,隻是兩人的目光總若有若無地向我瞟來。
我的指甲早就嵌進肉裏而不得知,我慘白著臉,微笑著。
“姐姐的臉色怎麼還是這麼白啊。”邱夢水來到我身邊,握著我的手,“是身子乏了嗎?”
“的確有些。”我衝她微笑。
“大膽!”一旁的婢女怒喝我,“太後賜宴,那是天大的恩賜,巫氏你竟不心懷感激,反而覺得疲憊,這分明是不把太後放在眼裏!”
“民婦不敢。”我低下頭,手裏緊緊抓著邱夢水剛才暗自給我的發簪,你是想要我自行了斷嗎?
“太後洪福齊天,民婦原本身體就偶感小恙,如今沐浴太後恩澤,感到身心舒暢。隻是恐將晦氣過給太後。”
“好了,天色不早了。巫少奶奶就先退下吧。”太後看了我一眼,“夢水今晚就住在宮裏陪陪哀家可好?”
“民婦(兒臣)遵旨。”
我就知道,太後怎會如此輕易的放過我。以我如今的狀況,恐怕隻有爬出去了吧。可是,我怎會又怎甘心死在這裏。
“民婦告退。”我起身,在所有人或驚異,或若有所思的目光中,緩緩地但一步一步地退出大殿。
當我到前廳時,廳下已經聚集了府裏的所有人。因而我的出場也格外引人注目。
“少爺,大少奶奶到了。”黎叔恭敬地向廳堂正中的男子報告。而男子聽到我的到來卻未有任何表示。
“姐姐可算來了,”邱夢水一副殷勤的麵孔,“相公還以為姐姐身體不適,正要我們去請‘華芝堂’的徐大夫來呢!”
“相公真是關心妾身啊。”我無不諷刺地說。
“姐姐的身體可有好些?”邱夢水隻當沒有看見我的臉色。
“托相公和妹妹的福,暫時還死不了。”
“衣兒!”一旁久未出聲的巫岸似是忍無可忍,怒斥我。
我毫無懼色地對上那對眼睛,“相公找我來可是有事?”
巫岸忙撇開目光,“是,的確有要事。”
“相公但說無妨。”我笑得很坦然。
可巫岸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一旁的黎叔忍不住開口了:“少爺請少奶奶來是要來宣布幾件莊裏的事的。”
“什麼事?”我看著一臉閃躲的巫岸。
隻見巫岸深吸一口氣,對上我的眸子,緩緩開口:“第一,從明日起,衣兒你就不必再住在東院了。”
我微微一怔,“第二呢?”
“第二,”巫岸頓了頓,“第二,今日下午,衣兒將賬房的鑰匙交給夢水。”
“好,”我強顏歡笑,“第三?”
“東院將被騰出來給另一個人,”巫岸閉上眼睛不再看我,轉身朝向廳堂另一邊,“楚歆,你出來吧。”
我就這樣直直地注視著那個從屏風後麵走出來的女子:一頭青發,瓜子臉,眉目如畫,豔若桃李,明眸皓齒,是典型的古代美女。
“秦姑娘,”我微笑地向女子打招呼。
秦楚歆很吃驚地看向我,又看向巫岸,“大少奶奶認識我?”
巫岸亦是一臉迷惑,“衣兒見過楚歆了?”
“今天是第一次見,”我笑道,“隻是秦姑娘早就豔名遠揚了。”
“衣兒你!”巫岸,皺著眉。
“對了,”我不理會巫岸的表情,轉向秦楚歆,“今天雖是第一次見你,但恐怕以後我們見麵的次數也不會太多。沒有什麼好的見麵禮,隻有薄利一份還請妹妹笑納。”
“湘兒,”我召來一臉不情願的穎湘,“還不快把東西拿來。”
“小姐!”穎湘咬著唇。
“巫少奶奶客氣了,楚歆身份低微,巫少爺能收留小女子已經感激不盡,不敢再有何非分之想。”秦楚歆的聲音很輕,很柔,卻也有那份堅定。
“這不是什麼非分之想,”我笑道,轉眼對上那雙烏黑的眸子,“那是你的,你遲早會有的。”然後,將穎湘手裏那被布包裹好的東西遞給她,“北妖,就交給你了。”
“暖衣!”不出所料,身後的人,在看清我的“禮物”後,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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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多雨。
巫岸來的時候,我坐在池塘旁桃樹下。雨水夾雜著已凋零的花瓣,落在我的頭上、肩上。然後雨,在我的衣衫上化開,花則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