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迷失的精神家園(2 / 3)

小小說在寫法上頗為講究,他的一招一式充滿著機巧和靈動,他精工的筆調培養了他滴水不露自圓其說的能量,他像一個守口如瓶奉公守職的漢子,從不多說一句也不少說一句,總是恰到好處地讓他的每一句話都有著精細的打算和分量,他的鋪墊與展開都經過了慎重的思考,他邁腿之前都是事先找好了方向,他仿佛知道自己沒有閑情和時間與兄弟們爭寵,總是讓自己在保持熱能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給世界餘熱和光芒,完成他最優美最得心應手的痛快和充實的旅程。

縱觀小小說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推崇“藏”,也就是故事背後的故事。我在寫《阿寵的春天》時連我自己也對他的這一主張佩服得五體投地和俯首稱臣。《阿寵的春天》不過是寫一匹從小就下煤井的馬,它在沒有陽光的情境下,很快就失明了,但是它強壯的體魄卻日漸健壯,它能拉煤,能生長,能與人為伴,能給人

帶來生機,卻是唯有一樣不能做到,那就是不能上升到地麵重見陽光。

原因是井口太小,它隻能從小下來,而長大再也出不去。在井下了此一生是它的命運。就是這樣的一個阿寵,卻遇到了一個飼養它的阿別,阿別已年近古稀,他與阿寵的友誼就堅固異常相依為命了。阿寵對阿別來說,儼然是個命運不好的孩子,雪青的顏色適應井下辨認卻讓它有擺脫不了的苦難。之間弱小對阿別來說演化為分外的疼痛,讓阿別覺得我們人類剝奪了阿寵的自由,他要把足夠的慈愛回報給阿寵,代替人類償還這筆欠下的債務。

而阿別對於阿寵來說,是生命的溫暖和支撐,是生命的亮色和聲響。如果沒有阿別悉心照顧,阿寵能活到哪一天,能不能活誰也說不清。是今天,是明天,是此時,這一切都看阿寵對阿別的信任和依戀程度。別樣的關係組成別樣的情分,阿寵報答阿別的願望卻成了對人類總體的回報。當一次塌方來臨,人們哄笑著取笑著阿寵時,阿寵通過對黑暗的諦聽,判別出事故馬上要來臨,它用奮力的奔跑把五十幾號人順利地帶到安全的地方。

拯救生命這應該說是個大主題,而對人類深深的謝意,更是不可小視的深重情懷。但是小小說,卻通過一千七八百字,把它涵蓋和包容在裏麵,這洋洋灑灑的愛意,浩浩蕩蕩的聲勢,並沒有通過文字足量地進行顯現和抒懷,它隻寫了水麵上的一棵冒泡的蘆葦,通過它的擺動和呼吸去衡量和揣測水麵下的故事和是是非非。

悲劇的阿寵最終死亡了,但是它的死卻救活了五十多號人的命。它在斷水斷糧斷聯係的黑暗巷道裏,揣測明白人們射向它的貪婪的目光和心理,知道人們太需要活命了,太需要以它的身體來充饑了。聰明的阿寵對人類最後的一抹感謝完全成為一種自願,它爬到一個淺坑邊,用牙齒咬斷了大動脈,讓自己汩汩流淌的鮮血成為滋補生命的甘泉,由此,我們人類的自私和阿寵的奉獻在兩極分化中,相輔相成,恨愛互生。

而阿別呢,處在這兩難之中的阿別,在阿寵犧牲自己去救人類的時候,他是什麼樣子呢?“那邊,阿別的淚,把耳朵都灌滿了。”僅一句話,說明了阿別悲傷的程度,他是多麼心疼阿寵——他的孩子啊。沒有阿寵,阿別的生命就沒了。阿寵的死亡就是阿別的死亡。可這死亡中重新誕生的另一種品性的光輝,卻在一些人卑微的活命中拉長了永恒。

小小說沒有閑筆,所有這一切都不是在作品中正麵交待的,都成為一種遐想交予了讀者,作為了文字背後的非有不可的補白。

如此的布局和藝術渲染力讓我十分滿意,它除了表述阿寵對人類的忠心、知恩圖報和不計較得失,也為小小說的“藏”做了很好的詮釋。當然聰明的讀者也可能會想到另一層意思,就是這世上會有這樣的事嗎?阿寵作為一匹瞎馬它能做到這些嗎?阿別和阿寵真的能相處那麼好嗎?這裏我要說的是,人類與世界都有著無限的可能性,文學創作不隻是寫現在有的,沒有的,延伸的,可能的,才是文學使命的諸多因素。如此這樣問這樣想,就更是作品背後“藏”的深厚。就隨讀者去想吧,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願意怎麼揣測就怎麼揣測,願意怎麼觸類旁通就怎麼觸類旁通吧。那是你們的權力,讀者的權力,而促使讀者的想象力發揮到極致卻是我的責任,因為好的小說家,他必須有統領全軍的能力,他指揮著作品及讀者這千軍萬馬,實則是個規模龐大又不許敗退的宏偉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