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你的故事我心煩》中,四十見有人不知回報非常憋悶,五十就給她講了一個故事,五十說,早年她在供銷社賣白糖時,下放到他們這裏來的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常常來求五十把賣完的糖袋子給他抖一抖,抖出二三兩白糖,男人就當寶貝似的捧走。五年後,他們那兒發生了地震,五十被埋在房屋底下三天未進食,就在絕望之際,一個被埋在斷牆外側的男子遞給她一塊救命的糖球,原來這個人恰巧是常來她們店裏抖糖的男子,他給她的這塊糖恰是他用抖來的白糖製成的糖塊,原來他妻子低糖,時不時就暈倒,可是他們沒有糖票,買不到糖,於是就到五十的店裏去抖糖袋子裏的剩糖。五十當時不知自己善意的舉動救了他的妻子,而這個男子後來卻用自己的生命回報了她,小說結尾五十說得好,“我付出時沒想過索取,卻得到了比索取還大的回報;他索取時也沒想過回報,卻回報了生命,一切都是自然的,沒有目的的,沒有交換的,歲月的不確定性讓人性的光輝照耀得更遠”,這一點睛之筆使作品給人一種感動、警醒,觸動人的靈魂,具有深刻的社會意義與美學價值。
《布控》中的“他”被綁架,雖然他隻有十八九歲,但是,被硬綁綁的槍頂在腦後時,他選擇的不是與綁架者一起幹,走向罪惡,而是選擇死亡——向寒冷刺骨、會輕鬆吞噬人生命的江水中走去。顯然,陳力嬌在對陰暗、醜陋的人性進行揭露的同時,呈現著對人性中光明、正義的向往,對道德、良知的呼喚。
在陳力嬌看來,人性是美的,美在人靈魂深處善良誠實的品德和自然健康的人性,美在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小小說《差距》就體現了這一點。《差距》寫的是黃少華和吳攀是大學同學,兩個人都很有才華,但別人給黃少華介紹對象時,對象沒看好他卻偏偏看好了吳攀,從此,黃少華開始嫉妒吳攀,兩人分到一個單位,吳攀被留在總公司,黃少華卻被分到子公司,黃少華更把他當成自己的死對頭,後來吳攀升遷到廣州上任,黃少華就總是假裝醉酒故意走錯,跑到同住一個樓區的吳攀家,被吳攀妻子識破後拒之門外。後來黃少華又跟蹤吳攀的老婆,想發現她的不軌行為密告吳攀,以此挑撥兩人的關係,破壞他們的幸福生活,不料他跟蹤到的那個男子卻是吳攀派去自己家取光盤的。
小說中的黃少華生活中有許多不如意,他把自己的這些不如意都歸結到吳攀身上,錯誤的指向使他的生活失去了快樂。其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都有人性壓抑的一麵,但人不能讓自身人性惡的欲望無限製地發展下去,那樣,人就會在名利的誘惑中逐漸失去本真的自己,被一步步推向深淵,幸好最後黃少華終於認識到“他和吳攀之間確實有一段不可小視的距離”,這個結尾,讓我們看到了溫暖的道義的力量,涵納著深沉的意蘊,達到了一定的人性審美深度。其實,每個人都應該散發出追求自我精神救贖的人性光芒,並努力尋求一種“個性”的生命存在方式,使自身在從物質生存的本能渴望到精神需求的逐漸追求過程中達到一種滿足,從而達到人性的最高境界。
三、平民關懷
陳力嬌喜歡站在平民的立場上去表現凡俗人生,她在創作小小說時,始終站在體驗者、觀察者的角度,“零距離”地審視現實,通過對諸多平民化生活細節的精細描繪,凸顯其對普通人個體生存境遇的關懷,對普通人精神幸福的深情關注。
《競選》寫的是生活中的一對普通夫妻,丈夫陳晨每天喜歡閉著眼構思他的小說,妻子總是瞧不起他,諷刺他,於是陳晨給她講了一個故事,說有一次他在一本刊物上發了一篇文章,可是編輯寄的樣刊他沒收到,他打電話給自己平時淨在一起喝酒猜拳的好朋友D,不料訂閱了那本刊物的D竟斷然拒絕把刊物送給他。陳晨的另一個開書店的朋友F聽說此事,大模大樣地承諾,說第二天就用掛號給陳晨寄來。可是,陳晨等了半個月也沒收到。而陳晨的第三個搞理論研究的朋友W恰好訂了此刊,聽說陳晨需要此書,立刻豪爽地讓他去取,結果陳晨在W的一本書裏,意外地發現了一張彙款收據,原來W留下自已訂購的那本刊物以作研究之用,特意又給陳晨郵購了一本,陳晨去取書的時候,他非但對購刊物一事隻字未提,還請陳晨喝了灑。陳晨講完故事,問妻子願意找哪個人當自己的情人。妻子當然選擇了第三個人,可是,她沒想到,這個人就是自己瞧不起的丈夫陳晨。
這篇小說的內容看似平淡、瑣屑,但卻意蘊深厚,引人深思。陳力嬌“撕裂”了種種浪漫婚姻與愛情的麵紗,裸露出生活中“真實”的愛情、婚姻景觀。確實,婚姻中煩瑣、平淡的柴米油鹽難免會將曾經熾熱的愛情消磨殆盡,甚至將愛情變成一種沉重的負擔,當下居高不下的離婚率就是一個明證。其實,許多夫妻也許正像陳晨的妻子一樣,沒有省悟到自己遇到的這個伴侶恰是最適合自己的,也是自己眼中最優秀的一個。小說暗示我們的正是這個道理,正如電視劇《半路夫妻》中的江大媽臨終前所說在的:“這婚姻呐,一男一女挺像倆刺蝟一塊過冬。離近了,紮;離遠了呢,冷。非得是一人削下一半刺兒去,再貼一塊兒,不紮了,也不冷了,就是忍著點疼!”陳力嬌以平民化的視角來圖解紛繁複雜的愛情世界,她的創作摒棄了某些文學作品中對愛情的詩性想象,淡化了愛情的浪漫主義情懷,更強調男女兩性之愛的社會化內容,把愛情表現得更理智,更實際,她常常讓主人公從那種浪漫愛情的夢想中清醒過來,解構愛情理想主義的精神內質,把愛情、婚姻拉回到平民世俗化生活中來加以審視,並因此確立平衡的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