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木
讓二木愛上水的是村裏的那些女人。
二木最先愛跟樹玩。不幸的是10歲那年爬樹,從樹上掉了下來摔壞了腦袋,把原來一個活潑好動的二木摔成了一個隻會見人憨憨地笑的呆傻的人。
二木家村子門前有口水塘,那是村裏的女人每天洗衣服的地方。村裏的女人看到二木來了,就愛撩他,把二木脫得光光的丟在塘邊的淺水處,起先二木嚇得哇哇亂叫,後來竟然喜歡上了水。從此,二木不再跟樹玩了,天天跟水打交道。漸漸地二木學會了遊泳。二木也漸漸地長大成人了。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村裏的女人也愛上了水,婆媳之間,妯娌之間,夫妻之間,鄰裏之間……爭吵、糾葛、矛盾,到了難以收場時,就會有女人去跳水。開始時還有人跳下塘裏去救,後來人們發現很少有人是真心跳水自殺的,大都是嚇唬嚇唬對方,讓事情好有個了結,再遇到有人跳水時救的人就少了。
這其中的貓膩唯有二木不知道。隻要一有人跳水,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天,二木也會毫不猶豫地跳進水中把女人救上岸來。
有時二木不在塘邊,有女人跳水時就沒人下去救,那跳水的女人隻得尷尬地自己爬上岸,自找台階地在塘邊放聲幹嚎。
後來村裏的女人變聰明了,悟出了門道,要跳水時先看看二木在不在附近,要看到二木在附近,就驚天動地地大聲哭號著“我不想活了”奔向塘邊,等二木近前時再縱身跳下去,二木會緊跟著跳下去把女人托舉上岸。把女人放在塘岸上後,二木才憨憨地笑著到太陽下坐著去曬幹自己的衣服,要是陰天就那樣穿著濕衣用自己的體溫慢慢捂幹。
二木救人也沒有哪家給過一分錢的報酬,二木要生活,二木要吃飯,二木跟著村裏的泥瓦匠到城裏打工去了。
二木做不來泥工活,二木隻會打雜,二木不吝惜力氣,工頭叫做什麼就做什麼。唯一讓二木憋得難受的是,工地上隻有鋼筋水泥磚石,沒地方玩水。
總算遇到了一天工休,工友們說,二木我們帶你到長江大橋上看水去好嗎?二木喜得憨笑不止。
也真是湊巧,當他們一群人走上長江大橋時,前麵有人在呼喊:有人跳江了,救人啊……
工友們看到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躍入了江中,有人馬上打110報警,有人馬上向電視台報料,但沒人敢下去救。
這時,一個人影衝了過去,在女孩跳江的地方縱身躍入了水中,這人就是二木。二木浮出水麵時,看到女人還在隨江水一沉一浮,二木迅速遊過去,一手托著女人一手劃水向岸邊遊去。
女人得救了。
記者采訪二木,你從那麼高的橋上跳下來,沒有想到過自身的危險嗎?
記者的鏡頭裏二木隻會憨憨地笑。
工友們代替了二木說話了,別問他什麼了,他是個傻子。
記者當堂感歎,一個人能感動一座城,看看我們這麼多正常的人卻比不上一個傻子!說得工友們直瞪眼。
隨後發生的事更令工友們眼睛瞪圓了。二木獲得了見義勇為的好民工的光榮稱號,市見義勇為協會獎勵二木5萬元。
二木沒再打工,拿著那張5萬元的卡回家了。工友們都說,這狗日的二木有財運。
二木回到家鄉後,縣裏鄉裏的領導都上門看望來了,他們早已從電視上、晚報上看到了二木舍己救人的報道。縣裏要評選感動全縣的十大人物,中選者將有一大筆獎金,他們把二木列入了候選人。
記者要對二木進行深入采訪報道。記者獲知,二木在村裏曾救過好多人,記者想采訪當事人,但當采訪村裏的那些跳過水的女人時,沒有一個人承認自己曾被二木救過。
女人們憤憤不平,自己的男人在外風吹日曬辛辛苦苦,一年隻能賺回幾千元,他一個傻子一下拿回5萬元,要抵自己的男人在外做五六年,還想再感動全縣得大獎,門都沒有。
記者隻好告訴村幹部,等二木再救人時立馬打電話再來現場采訪。
奇怪的是,村裏的女人好像開了會似的,隨後遇到爭吵、糾葛、矛盾,到了難以收場時不再跳水了,而是改為了喝農藥。
當然這並不影響二木。二木依舊每天在塘邊玩耍,依舊見到人就憨憨地笑。
因為,二木壓根就不知道人們心裏想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