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死神的生活方式(1 / 3)

“有人用命來換金錢,有人想用錢來換命,我隻是滿足了他們。把金錢帶入這場交易的是你們,不是我,從來就不是我。”

-----------------------

代價:

折騰了差不多一整天,等言先生一行二人來到醫院時,已經是子夜時分了。不過等到走進醫院,薑夜鶯不禁感慨,比起那些所謂不眠不休的市中心商場或步行街,這個空氣中永遠飄散著消毒水味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不夜城。即使是在深夜,這裏的住院處依舊是連走道都滿滿當當,甚至在一些走道裏都有病床,躺在上麵的人一些在痛苦地呻吟,一些則輾轉難眠,在旁隨侍的家屬一些表情痛苦,另一些則幹脆掩麵哭泣。這一切的一切讓薑夜鶯感到有些反胃。

“怎麼?這就受不了了?也是,有私家醫生的富家小姐,是不太可能進過疾病高峰期時的醫院的。”言先生在病人與病人家屬之間穿行著,冷眼看著周圍的一切道:“我喜歡這家醫院的原因,就是這裏的一二樓接待的都是一些短期的,或者沒有多少油水頭的病人,所以常常人滿為患;等到了三四樓,情況就要好上許多。而我們的目的地,是五樓,那裏才是你們這些人該呆的地方。我們走這邊吧,這裏的電梯永遠人滿為患,還是走樓梯來得快些。”

“這裏好像是地獄,到處充斥著了死亡的味道。”薑夜鶯道:“可你行走在其間,卻好像什麼都聞不到,是因為你們言咒師注定和‘死亡’這個詞絕緣麼?”

言先生笑道:“怎麼就在貧民區逛了一圈,你就變得充滿詩意了?沒有人可以和死亡絕緣的,如果言咒師真的都可以長生不老,那為什麼會落到隻剩下我的地步呢?”

薑夜鶯問道:“為什麼?你們不是已經通曉了生死,能操縱‘陽壽’了麼?”

“你其實已經猜到為什麼了吧,聰明的小姑娘,”言先生用看穿人心的眼神回頭看了薑夜鶯一眼,笑道:“你每次有話要說的時候,鼻孔就會自然變大些。”

“啊?”薑夜鶯聞言趕緊湊手摸上自己的鼻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才上了當。

“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傻,”言先生笑得更開心了:“有什麼話就說吧,是想接著計較甩了你的前男友,還是你父母的那碼子事兒?”

“怎麼?現在不嫌我問題多了?”習慣了言先生的說話方式,薑夜鶯現在也不像當初那麼容易動氣了,她笑著問道:“我想問的是,言咒消耗的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會想起問這個?”雖說不明顯,不過言先生的笑容還是稍微僵了一些。

“因為我一直在想我們在‘跳樓’之前你說的話,你說‘沒有什麼東西是不需要代價的’,所以我就在想,你的言咒又是要花出什麼樣的代價。”薑夜鶯道:“你說過這件事你隻肯用五個言咒,也就是說,言咒的‘代價’是個有定值的東西。然後和之前的事聯係在一起,我就想到了一個‘東西’……”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你想的也沒錯。”薑夜鶯還沒說完,言先生就接道:“言咒的代價就是壽命。人總說自己的活兒是多累,多折壽,但隻有咱的活兒才是名副其實地‘拿命換’的呢!”

“是啊,拿命換,隻不過不是拿自己的命換,是拿我父親的命換。”薑夜鶯苦笑道:“讓我猜猜,一個言咒的代價是……兩年?”

言先生道:“不是所有言咒的代價都是一個價碼的,像是‘感’字咒就隻要一年,所以為了你們父女,到現在我已經花掉七年了……你問這些到底想做什麼?了解這些對你父親的一切並沒有任何的幫助吧?”

“所以你就選擇了做現在的事,用別人的命來幫別人實現願望,然後順便賺些差價?”薑夜鶯不答反問道。

“不是我選擇了命運,而是命運造就了現在的我。而且你到底問這些做什麼?”言先生第一次有些摸不透薑夜鶯的想法了。

薑夜鶯仍沒有回答,隻是笑了笑,抬頭指了指門頂的數字道:“我們已經到五樓了。”

“這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吧?”言先生碎碎念道:“你現在已經不止是打斷別人的話,還開始搶別人話說了……總之我們到五樓了!”

李醫生和金佬們:

五樓是這家醫院的“特別護理”樓層,住在這裏的病人,醫生護士們稱呼他們為“金佬”。這些曾經在各自的行業呼風喚雨,腰纏萬貫的大佬們都已沒剩下多少時間,已經注定要在這裏的私人病房裏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這些大佬現在就是那童話中產金蛋的鵝,哪兒也不能去,他們的那些子女親戚總是非常殷勤地隨侍在旁,卻隻是想等著他為他們產下最後一顆金蛋。

現在已是子夜時分,現在仍在當值的住院醫生一個樓層隻有一個,而這個第五層,則不但一直保證有至少兩個住院醫生當值,還有兩名特聘的主治醫生輪班負責管理與應急,醫院對這一層的病人的關注程度可見一斑。

本來這兩位主治醫生是每周輪值早晚班的,但最近一年來,一位主治醫生好心地提議自己來值晚班,讓另外一位醫生一直值白班。那另一位醫生雖說知道晚上的“特殊收入”會多些,但能一直朝九晚五地工作更讓他稱心,他還在心理想說,他是有多缺錢,才要每天做晚班賺這些“小錢”。

這個醫生不知道的是,這位後來被他們昵稱為“小李夜貓”的李醫生,並不是因為錢的原因才選擇這種永不見日光的生活的。

“來啦?比約定的時間晚麼。”當言先生二人來到服務台的時候,李醫生已經支開了其他人,早早地等在那裏了。

“嗯,路上稍微出了點小狀況。”言先生和李醫生早是老相識,說話也不多繞彎子:“這次是誰?”

李醫生指了指右邊道:“06室的,姓王,是一個家族企業的開山老之一,估計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資料都在這裏了,油水應該還不錯。”李醫生說著遞給言先生一個文件夾。言先生翻了翻,點了點頭道:“還不錯,解決這次的問題已經夠了。這是你的酬勞。”說完言先生很帥地一敲響指。之前已經被知會過薑夜鶯非常莫名其妙地將那個“百寶袋”裏拿出來的一袋水果糖遞給了言先生。

“上上次是果凍,上次是巧克力,這次是水果糖……都和你說過了,這些‘意思意思’的酬勞就不需要了。”李醫生也有些哭笑不得,這時他也注意到了言先生身後的薑夜鶯:“怎麼?帶女朋友來參觀你的工作?你終於也準備正式和人交往了呢!”

“她隻是一個客戶,和你當年一樣,”言先生轉身朝右走去,臨走前還指著李先生道:“還有別裝得和我的老友似的。”

“隨便,衣服還在老地方,工作愉快。”李醫生倒是一點都不以為杵,說完還和言先生招手再見。

“你也會有朋友?”薑夜鶯驚訝地問。

“首先,我有朋友,不用那麼驚訝;其次,他不是我的朋友。”言先生說著從李先生說的“老地方”——送貨電梯旁的垃圾桶後麵,拿出了一件醫生穿的白大褂,一翻一抖然後便套在了身上。薑夜鶯定睛一看,那件外套的胸口還別著名牌,名牌上的名字是“何衛森”,好吧,至少比“郭文星”好聽些,薑夜鶯有些見怪不怪地想著。

“他不是你的朋友,隻是你的客戶對吧?一個因為你短了壽的人,為什麼還肯因為一盒水果糖替你辦事?”薑夜鶯有些想不通,她覺得這些言先生以前的客戶,應該誰都不想再見到他才對。

“再首先,他不是因為我短了壽,如果你沒有寧可折壽都要實現的願望,我也不會找上你;”言先生不厭其煩地解釋道:“然後再其次,我並沒有要他的陽壽,我偶爾也會做幾筆免費的生意。”

“你會免費幫人才奇怪,”薑夜鶯用一種“白癡才會被你騙”的語氣道:“可能不是壽命,不過你一定是以那種‘如果你不替我做事,我就會要回那些壽命’的語氣逼著別人幫你做什麼事吧?”

“哎,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言先生神秘地一笑後,推開了06室的門。

房間裏有三個人,一個躺在床上的花甲之年的老年男子,一個正在幫他做腿部按摩的女護工,還有一個架著一張躺椅裹著被子打著鼾的中年人。

護工先看到了言先生,言先生也沒說什麼,隻是打了個手勢讓她出去。護工雖然沒見過這個醫生,但在上下級分級森嚴的醫院,一個護工還沒膽去頂撞醫生。她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

言先生走到躺椅旁邊,也不客氣,就一腳踹了上去,這一震把還在酣睡的中年人一下子震得給跳了起來。

還沒等中年人一嗓子叫出聲來,言先生伸手擋住了他的嘴,另外一隻手則在自己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在中年人耳邊低語了幾句,中年人立刻就徹底清醒了,朝言先生一個鞠躬,然後趕忙跑出了門外,在順手帶上門之前還和門旁的薑夜鶯低聲說了句“謝謝”。

他到底又想出什麼騙人的茬了?薑夜鶯實在有些佩服言先生,他似乎總能用一兩句話就騙得人兜兜轉。

床上的老人一直睡著,但當言先生走到他的床前,老人沒有任何征兆地就醒了。他張開了雙眼,無力地看著眼前的言先生,沒有驚訝,沒有疑問,良久,他平靜地開口道:“你終究還是來了。”

言先生笑道:“為什麼每個人看到我都是一個反應?我是來了,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終究還是來了’的人。”

“是嘛?”老人的反應依舊很平靜,他有些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言先生道:“如果你不是來帶我走的人,你怎麼會有一對黑色的翅膀?”

“黑色的翅膀?”薑夜鶯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她定睛看了看,言先生背後哪兒來的翅膀?

“看來你是一個基督徒。”言先生柔聲解釋道:“每個人在將死之前都會有些幻覺。上次有個人說我頭上有佛光,你看我像禿頂麼?”

“那你是誰?死神麼?”老人看著言先生,問得很淡然,絲毫不憂慮言先生會對他做什麼。

言先生手托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嗯,雖然我不喜歡那把鐮刀,不過某種角度來說,我和他也算是同行。隻不管他隻管收人命,我偶爾也會行善積德,給別人些命。”

“什麼意思?”聽到言先生的話,老人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眼中忽然發射出一種光芒,那是一種人掛在懸崖邊的枯樹之上,忽然看到半空降下一條救命繩索時從心底放射出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