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促使他再去找張寡婦是大年除夕。一大早,他忽然在白花花米飯裏挑到一根黃淺色幹草。本來丟掉就無事了,偏就他多心了。草是牲口吃的,女人是在提醒他呢。別窩囊了,男人應壯膽去索要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徑直去鎮街上找張寡婦。他索要錢的理由很明確,出年開正要給兒子繳學費。他狠心決計,不想再被張寡婦的狐媚招式所惑。他進門去,果然,張寡婦仿佛有備等著他,不見端酒灌他,卻是徑直掏出400元賣豬苗的錢往酒桌一擲,一字一句地說:“算我眼瞎,把你當男人看。還打算出年去拜年,還認為你有情有義,可是你成心欺騙孤兒寡母。大過年,盯著幾個錢大如天,隻惦記我欠著你的錢,而你欠著我——我的情就忘了——快拿錢走了,別壞了年根的好兆頭!”他被人家的話嗆得張不開口,不敢去看酒桌上的錢,心裏像做賊一樣逃出了酒店。

可一出門,他就後悔得要死。回家路上,他把借錢討錢的前前後後過濾了一遍,懊喪的情緒淹沒他搖晃斑駁的腳步。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想踅回去拿錢,生怕張寡婦仍有花招,可要不來錢,怎對得起老伴。兒子還在上學呢。他不想理虧麵對老伴,還要她承受冷落。

在村口寒風中,他遲疑著,來不及考慮周詳給老伴以借口,老伴卻從黑影裏撲了上來,不知為何她當即哭了,仿佛受了委屈一樣,說:“錢沒能要回來也沒什麼,錢是什麼呀,我們不要了。誰不知那個女人難纏,隻要你能回來,就夠了。”

他頓然感到累散了骨架,卻沒有一絲兒寒意。遠遠的,就看到自家窗戶透出來的燈光,他知道是老伴在用燈光照亮他回家的路。

鍾豔榴賞析:

符浩勇的小小說常常充溢著濃鬱的鄉村味,《歸路》也不例外。小說開頭以“揣著心事過活很煎熬人”抓住讀者的目光,促使讀者探尋讓主人公煎熬的心事究竟是什麼。接著以主人公向張寡婦討回賣豬苗的400元錢這件事情的始末為線索,整合全篇,通過跌宕起伏的情節,引出小說的主題——隻有家的溫暖和妻子的溫情才是主人公的歸處。

在我看來,這篇小說的成功主要得益於對比手法的運用。

張寡婦是一個飯店的老板娘,她風騷妖豔,精明潑辣,花招百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一個廉恥感缺失的女人。而主人公的老伴則是一個極為傳統的女人,她木訥少語,對主人公百依百順,百般容忍。

對主人公而言,整天呆在身邊的老伴是枯草,吃不到的張寡婦是葡萄。不管是借錢時的色誘,還是剛來討債時的溫言相向,欲拒還迎,都讓主人公欲火難耐,忘了他本應該要做的事。當兒子的學費重擔迫使主人公狠下心來,去向張寡婦討錢時,張寡婦卻軟硬兼施,讓他的男子氣概愣是不好意思拿桌上的錢。正當他對妻子滿懷愧疚的時候,妻子卻撲出來,哭著說:“錢算什麼呀,我們不要了”。“隻要你能回來,就夠了”。妻子的大度與溫情,讓迷途的主人公感受到家庭的溫暖,找到回家的路。

文章正是通過這兩個女人的對比,讓主人公明白哪個女人才是值得他珍惜的,才是他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