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點15分。
唐躍和老貓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摔了多少跤,老貓的個子太矮,攙著唐躍重心太高,唐躍滑一跤就把老貓也拉倒了,他們一路上走走跌跌,唐躍已經徹底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但好在老貓還辨得清方向。
“五米!四米!”
“三米!”
“兩米!兩米!”
“一米……到了!”
唐躍和老貓都癱倒在地上。
唐躍喘著粗氣,睜開眼睛,眼前仍舊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我們一共走了六千四百七十五步,這是有效步數,在地上打滾和跌跟頭的不算。”老貓躺在唐躍的身邊,它一身的白色雪花,“按照距離來算,就是這裏。”
唐躍掙紮著翻了個身,仰麵朝上,休息了半分鍾,才有力氣話。
“可是這裏什麼都沒有……”
他們抵達了目的地,可是這裏什麼都沒有,沒有什麼高大羅馬立柱的法院,沒有什麼綠人,甚至連個簡陋的巡回法庭都沒有,沒有一絲光線,除了呼嘯的風雪就是沙子,無邊無際。
“是啊……這裏什麼都沒有。”老貓。
唐躍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笑出聲來,邊笑邊咳嗽。
“老貓你,這些該死的外星混賬既然那麼先進和高級,幹嘛還要這樣折騰我們?直接派艘飛船來接我們不就行了?上飛船去法院打官司請律師一條龍服務,幹脆利落……為什麼還要讓我們這麼苦哈哈地趕路。”
“可能因為它們是保險公司。”老貓。
“保險公司怎麼了?”
“全宇宙的保險公司大概都一個德行,能少賠就少賠,能不賠就不賠。”老貓,“它們會在欄目繁多的條文中找到操作空間,在規定允許的範圍內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損失,並且推卸責任,你想麼,隻要你在半路上自己掛掉了,那麼這訴訟不就沒了?它們就什麼都不必賠給你了,甚至連責任都不用擔負了,你是最後一個地球人,如果你死了,就沒人記得地球了。”
“這麼黑。”
“資本家麼。”
唐躍歎了口氣,“你這是用地球人的思維來考慮問題,實際上誰知道它們是怎麼想的?”
“是啊……”老貓點點頭,“誰知道它們是怎麼想的?”
唐躍和老貓又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後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果然什麼都沒有。
那封信是個玩笑,是個騙局,它給出了一個空無一物的坐標。
對唐躍來,這是個意料之中的結果,他在離開昆侖站時就看到了此刻的景象,唐躍早就不在乎那封信和那個坐標的真假,他隻是想在茫然當中找一個歸宿,而那封信則給了他一個可以去的方向。
周圍很寂靜,不知道是風太了還是耳朵的聽力出了問題,唐躍仰麵躺在沙土上,他曾經想過自己或許會死在星空之下,那樣也算是擁抱宇宙了,靈魂應該能與星辰同在,可惜真到了這個時候公不作美,又是飛雪又是塵暴,黑壓壓的像是棺材板。
唐躍從口袋裏摸出相框,調亮明光鎧的頭燈。
他用手撫過照片,把落在上麵的雪花和沙子撣開,目光從那些人的臉上依次掃過,這是唐躍手中唯一一張合影,老王老湯老鄭麥冬他們以及地球曾經存在過的唯一證據,唐躍還沒來得及細看,頭燈閃了閃熄滅了。
唐躍輕輕拍了拍頭盔,燈也沒有再亮起來,他有點遺憾,自己剛剛那一眼居然就是和光明世界的最後訣別了。
明光鎧的蓄電池電量已經下降至紅色警戒線,為了保證唐躍的生命安全,明光鎧把電力優先供給於生命維持係統,除此之外的電力消耗都被斷絕,可即使明光鎧再怎麼努力加熱升溫也無濟於事了,唐躍的體溫正在不斷喪失,開始表現出低體溫症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