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日(1)再見,昆侖站(2 / 2)

老貓把地圖塞進中控台底下,把那封信塞進擋光板裏,然後左右旋轉方向盤,踩動油門刹車,它忽然一怔。

副駕駛的儲物格裏有什麼東西。

老貓把它掏出來,是一副木質相框。

它笑了笑,探身把相框支起來,心翼翼地擺在火星流浪狗的中控台上。

唐躍把一張移動硬盤埋進坑裏,這個坑是他之前為自己挖掘的墳墓,硬盤裏則是複製的一份人類發展曆史,原件保存在昆侖站裏。他趁著太陽還未升起的最後黎明給消逝的人類文明建了一座墓,在朦朧的清晨夜色中鏟土,一點一點地把那張硬盤覆蓋掩埋,最後把鏟子插在泥土上。

火星不是月球,在月球上腳印可以保存億萬年,但火星上的風沙會改變地貌,這座的墳墓不知道能存在多長時間,但如果不出意外,這隻鏟子就是全人類的終點,唐躍後退一步,凝視著鏟子的長柄,最後敬了一個禮。

“唐躍,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來了。”老貓提醒。

“我知道。”

唐躍繞著昆侖站轉了一圈,拍了拍切洛梅號探測器,後者還坐在沙地上,伸展著太陽能電池板,指示燈一秒一秒地閃爍著,盡管它被這夥人巧取豪奪了一枚溫控芯片,但它好像完全不在意,切洛梅號每遙望著太陽升起,又遙望著太陽落下,像是個曆經滄桑的老者。

“我們要走了,很抱歉不能帶你一起走。”唐躍在切洛梅號身前駐足,“跟我們道個別吧,再見就閃一閃。”

切洛梅的微弱燈光閃了閃。

“再見。”唐躍倒退著揮手。

他經過車庫,車庫裏還堆著用來裝糞便的罐子,老貓連這個都給擺得整整齊齊,各種各樣的工具收納在箱子裏,掛在牆壁上,唐躍把車庫的大門合上,推上門栓。唐躍最後擁抱了一次鷹號飛船的下降級,當初是這艘飛船拯救了麥冬的生命。

他每出門散步,經常和鷹號飛船瞎聊。

鷹號飛船是個很好的聽眾,無論你什麼,它從不打斷你。

唐躍最後站在了昆侖站主站門前。

三百多個日日夜夜,這是他在火星上唯一的家。

他已經習慣了每完成例行工作,回來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使喚老貓去給他倒水的日子,老貓有時候會幫他倒水,有時候縮在對麵的椅子上一動不動,你催它它就炸毛,麥冬則在屏幕上神出鬼沒,你不知道她究竟在不在,有時候她不在核心艙內,有時候她在,但不願意出現在攝像頭的視野裏。

唐躍伸出手,手掌與昆侖站的牆壁相貼。

他第一次遺憾自己不得不套著厚重的明光鎧,隻能隔著幾層氣密保溫材料與昆侖站相觸,如果沒有戴著手套,他或許能感覺到昆侖站的光滑,堅硬和溫暖。

“我們要走了。”

唐躍的頭盔靠在昆侖站的外牆上,閉上眼睛。

“我們要走了。”

在他身後,地平線的那頭太陽終於升起,金黃色的陽光在一瞬間越過山巒和大漠,把唐躍上半身的影子投在主站外牆上。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