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紅樓(1.美人宴)(3 / 3)

漠北是個願意把奸詐和邪惡寫在臉上的人,最近墳場和石階都有點擠,他往往看誰不爽上去就是一刀。(注:打不過的不在不爽的範圍之內。)

可惜龍天軒也並不是一個道德特別高尚的人,最起碼不是個慈善家。

龍天軒父子和龍天楓一口咬定從沒見過笑十彡,說他沒準是進紅樓爽去了,我們都羨慕的不行就是沒錢進不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比較聳人聽聞了,龍天軒父子一口答應幫忙,並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列單子,上麵寫著一批人的詳細資料。然後就帶著漠北狐狼借錢去了。

如果那時興致勃勃的漠北狐狼能夠預見到後來龍天軒帶著一大批債主把他追的跳窗逃走,白狼王朝行會六十多人跳樓,140多人潛逃,200多人被非法扣留,幾乎全會破產的樣子,他的表情一定會非常好玩。

蘭花巷的開圖並不是像蓋一座房子那麼簡單,一個不太懂經濟的人實在是很難駕馭這麼巨額的資金。不說高利貸的利息或者需要墊付的大筆資金,光是管理這些錢的資金就已經不是一般富翁所能負擔的數字。

白狼就像一個小孩,看到一隻又肥又大的雞腿,想要咬一口,卻沒有想到這麼大的雞腿握在自己的手裏隨時可能掉在地上。

中華似乎是個比白狼大點的小夥子,債主都是自己介紹的,留一手也是情有可原的,批文不太符合規定也的無所謂的,到時候在寫個匿名信告白狼違法也是說的過去的。

可惜結果總是出人意料,中華和白狼都不是笑到最後的人。

先不管這些事,蘭花巷終於破土動工了。承建方是白狼王朝行會,法人代表是漠北狐狼同誌,施工方是靈隱寺招和尚同誌。

在蘭花巷建好之前,在我的生命軌跡中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完成:受騙。

桃花巷有個技藝精湛、體製成熟、收入穩定的職業,就是騙子。用現在的角度看來,騙子可以歸入服務業,即第三產業。而蘭花巷的正式開工,極大地刺激了這個行業的繁榮。

實際上,在龍天楓宣布蘭花巷破土的那個晚上,世界各地的騙子幾乎在一夜之間齊聚桃花巷。其中原因也十分簡單。

再此之前,材料的價格一路看漲,但是走到現在,大家都十分清楚,一旦蘭花巷正式開放必定會有大量四材湧入市場,材料價格必然猛跌,這是打造武器的人夢寐以求的時刻,卻不是材料商人夢寐以求的時刻。

現在蘭花巷已經破土,意味著出手材料的最好時機分為兩個,一個是等再過很久,蘭花巷荒廢之時,一個就是現在,在蘭花巷開發之前材料的價格雖然近乎停滯,但還沒到跌價的時候。

對於很多人來說,蘭花巷的荒廢太過久遠,因此很多材料商人走上了第二條路,在蘭花巷開放之前盡可能出手囤貨。

這樣一來比較滑稽的一幕就在桃花巷上演了。交易場溜達的人裏麵30%是材料商,60%是騙子,真正買材料打武器的人隻有不到10%。在這種境況下經常出現兩個騙子同時騙一個材料商的鬧劇。有的時候道行高的騙子會搞走道行低的騙子,有的時候就會發生令人張口結舌的事情:材料商智商太高,道行高的騙子把道行低的騙子給騙了。

當然,我個人認為最滑稽的是材料商人在觀看了大騙子的表演之後突然恍然大悟,然後毅然決定改行,也做了騙子,甚至當場進行彙報演出:把剛剛騙過小騙子的大騙子給騙了。

我本來不是一個商人,但是我手中卻有價值一億的材料。打造我奶奶留下的那把帝王武器隻不過用掉六個五材,價值一百一十萬左右。因此我手中的材料可能還要多於專門囤貨的材料商人。我是最著急出手材料的人之一。

我也不是智商特低的新手了,認出了幾個騙子就得意忘形地叫囂:挑戰一切騙術!這被躲在某個角落的騙子看在眼裏。這個事情深深地教育我,做人要低調!

受騙的過程我已經無法回憶,我隻記得在記憶深處的某個瞬間,騙子的智慧迸發出了無比絢爛奪目的光輝,在那光芒消逝的時候,我的材料也跟著消失了。

這實在是一個太傷自尊的事情:在此之前,我一直用俯視的眼光看著桃花巷的大部分人,雖然我沒有打武器也沒有出手材料,但我的確是一個冉冉升起的富翁。受騙之後我手中的材料隻剩下一些不便打包的細小殘塊,幾乎與普通人無異,我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幾乎要放棄當富翁打好武器做牛人的偉大事業。可是我已經在桃花巷投入了這麼大的精力,行會也加了人也認識了,最重要的是路也走熟了,也不能說走就走。

睡不著,我不得不說在有些地方我是十分不痛快的,我明知道是自已不小心,給了騙子機會,我故意不往這裏想,但是其實我的潛意識裏一直在想自已的不小心。這產生了一個問題:我對自已被騙這回事感到十分吃驚。確切的說,我對自己感到非常吃驚,我能在老家看見,聽見,也能在杭州看見,聽見,還能被騙。

世界上有著太多的人,而其中有一個就是我,這非常的奇怪,因為這麼多人都不是我,那我也不是我的幾率太大了。人已經過了幾千年,而現在有個我,這同樣奇怪,因為幾千年都沒有我,現在也沒有我的幾率太大了。如果我在投胎的時候多眨巴一下眼睛,那我現在就有可能是一隻貓。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當時也不清楚自己在驚奇什麼。但是現在我已經知道我困惑的是什麼問題,寫在下麵。

問題是這樣的,隻因為有一個我,這個我能看見,聽見,這才有了其他的東西,而對於我來說,隻有我自己能看見,聽見,誰都不能代替。

作為一個人,永遠不能真實地感受另一個。比如我們在街上突然聽到有人大喝一聲“我操你媽!”我們隱隱知道他大約很憤怒,但是我們無從像他自己一樣,一邊清楚的感到自己的鞋子是否合腳,腳底的泥土是冷是熱,大喝的時候聞到的是燒雞的味道,臭水溝的味道,還是驢肉火燒的味道,自己為什麼生氣,是憋屈還是鬱悶,支持自己生氣的理論支撐是什麼,要操誰的媽,真草還是說說,諸如此類,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就是作為一個人的奇妙。

對於我來說我就是我,對於他來說他也是“我”,但是這兩個我完全不一樣,誰也不能替代誰。所以說,如果沒有了我,那就沒有人,沒有太陽,啥都沒有,永無天日。或者說,有人,有東西,但是有他沒有他都一樣,沒有我的感覺,它能有什麼意義呢。比如說我有個哥哥,他又有一個寶貝,我沒死的時候做夢都能夢見來著,我死之後,我哥和他的寶貝可能對很多人有意義,而對於我,這就和沒有一樣,因為我已經不知道了,感覺不到了。

這樣我不得不考慮到世界是一直有的,據我所知人已經有了幾千年,但是我是會死的。(話說我曾經以為在我死之前能夠出來長生藥,但是目前來看並無希望,而且活著並不是那麼快樂。)那麼我死了以後,我還在嗎?如果說我從死開始,完全沒有了知覺,永遠的我所看到的這個世界就沒有了意義,這是可能的嗎?我想我會在的,而我永遠沒有知覺是可能的,這要考慮到我們的睡著。我睡著的時候就是一片死寂,沒有星星,沒有燈光,也沒有人,因為沒有感覺。既然我能一覺睡上幾個時辰毫無知覺,那我就可能變成一塊石頭,幾千年沒有知覺,我感覺有些害怕。

但是又說回來,這個石頭是我嗎?比如我死之後,剛剛死,還熱的。這是我的身體發膚都在,人們可以把我燒了吃,但是我不在了呀。我身上啥都沒少,但是我不在了,這說明那石頭不是我。而且這說明我是個無生命的東西,我既不需要吃喝,也不會變老,我的身體會死,而我是不會死的。這樣說來,我成天玩命的替那個會死掉的肉體奮鬥是有必要的嗎?而且人類是這麼的渺小,要是我玩命奮鬥了,眼看就要成功,忽然出門被車撞死了,這不白幹了嗎?但是我應該怎麼才算是真正的為我自己奮鬥呢?而且我到哪裏去了呢?

我死後到哪裏去了?這裏有個難題,我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正如我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但是可以試圖尋找一些記憶。我閉著眼,感覺自已的床像搖籃一樣前後搖動。我在搖動中慢慢走到臨界,聽到若有若無的聲音,感覺被吞噬,走向另一世界,然後失去知覺,停止思考。但是臨界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什麼在吞噬我,因為我已經這時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如果我硬要思考,就會醒過來。有時我會故意醒過來,因為我對這一變化有些害怕,但是如果我很累,我會喜歡這種暈乎乎的感覺,甘願被帶入另一個清淨,沒有理想,也沒有愛的世界。但是我還是不知道我死後去哪了。

我想不管有沒有來世,來世是一個能夠說通的辦法,我可能轉世了。因為我們人和石頭都是同樣的東西造成的,無非是鐵呀,銅呀,鋅呀,最多的是水。可以說凡是我們肉體裏的東西,都能夠泥土裏找到。這說明我們和泥土是沒有本質區別的。可是小孩剛一出生就有了“我”的概念,那麼可能我是從空中來的。有的“我”不願轉世,就飄蕩在空中,這就是鬼,這也能說明了為什麼沒有人見過鬼。因為即使鬼在你麵前,你也看不到他。而且我為什麼不記得前生呢?因為記憶保存在死掉的那個身體裏,他死了我無法從他身上帶走任何東西,我有了新的身體,便有了新的記憶。

此外,隻有活著的才能有我的意識。古人活著的時候曾經也有我的意識,但是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了這個意識。因此,真正在地球上有我的意識的,隻有現在還活著的人。如果我現在沒有生,但是在過去的幾千年的曾經生過,或者將來會生,那現在就沒有我,我就不能在這裏,也什麼都不會看到,對於尚未存在的“我”來說,什麼都沒有。

而對於這些活人來說,有我的意識的隻能是此時,此刻,此人。一瞬間之前的我已經消逝,一刹那之後的我還尚未存在。

簡單的說,自從有了生命,就有了我的意識,但是我的意識卻又隻能是現在。對於個人來說,這個我的意識會由時間自然的往後傳承。但是對於死人和活人來說,憑什麼一切有著我的意識的人都恰好活在現在?這個矛盾把一種可能指向了轉世,即我本來是一直存在的,也一直有著我的意識,我死之後,立刻再為人。

然而這都是說法,沒有證明,畢竟沒有人見過鬼,也許真的沒有鬼。這樣說來,我的身體死了,我就隨之沒了也有可能。按照這種說法,凡是吃葷的都應該殺頭。

譬如把一萬隻雞孵出來,有了一萬個“我”。過兩個月,就把他們殺了,這樣一萬個我就永遠的沒有了世界,沒有人吃他,沒有太陽,啥都沒有,這個罪過絕對不亞於殺人。而且那個雞也和我們一樣,也會害怕,也會疼,被殺就沒命了。而我們卻一點不考慮雞的尊嚴,天天殺雞,還吃他們的屍體,這豈不是相當禽獸?

雞還不是最可憐,豬才是最可憐的。雞好歹還能下個蛋,豬生下來就注定挨刀。可惜當一頭母豬生下嗷嗷待哺的子女,他還不能知道他們的命運,如果他隻道,豬一定會比人先發明避孕套,並早早從地球上滅絕。

即使有來世,這也是一樣的罪惡,我們吃的每一口肉無不來自血腥屠殺。人便是地球上最殘忍的動物,每時每刻都在屠殺大量生命的劊子手!此外,每天有無數個“我”出現和消逝,這樣我來的也太隨便了,去的也太不留戀了,而且死了之後永永遠遠沒有知覺,沒有世界,這是可能的嗎?應該說可能是可能的。

但是還要看你怎麼想,我也許轉世了,也許沒了,也許都不是,還有一種可能,這要聯係到時間。我所有的實際經曆都是正在。比如昨天晚上,我腦袋下麵墊著枕頭,頭上蒙著被子,自已的手臂抱著自已的肩膀,感覺十分真實。但是時間一過現在我正坐著一個破凳子,麵對昏暗的燈光和一個破桌子,以一種比較猥瑣的的姿勢寫東西,這又很真實。我不由得想,昨天晚上那個蒙著被子的我去哪了?他憑空消失了?這在理論上是不行的,比如就算一個木頭燒了,他會變成灰,而且灰和木頭其實是同樣的東西做的,隻是結構不同。而且時間是過了就沒了嗎?昨天晚上蒙著被子的那個時間就沒有了?

不過我們也可以說,人本是永遠都活著的,也永遠會有“我”的意識,因為我們活著的時候都知道自己活著,死了的時候卻無人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說來說去,宇宙中不過是一片塵埃,而我現在在這裏,亦由塵埃拚湊而成,卻能夠看到東西,能夠知道這片塵埃,這總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我恰好生在現在,活在這裏,而對於我來說,我永遠都這樣。

但是活到現在,我可以說些後話,即最幸運的不是“世上居然有我”,而是“假如沒有我”。既然沒有我,我就不會看到這個花花世界,因此世界上的一切花花對我而言也毫無意義,我沒損失。但是假如沒有我,那就不僅沒有花花,連理想,欲望,失望和痛苦也都沒有了,這是占了大大的便宜,我又不會為任何事發愁,即使地球爆炸了我也不知道,對於沒有的我來說,這個世界的一切煩惱和不平都毫無意義,我可置身其外,而這個世界的美好也沒有意義,我也沒有任何損失。所以說“假如沒有我”才是最好的狀態。我們慶幸自己生到這個世界,看到了許多花花,自以為是莫大的榮幸,其實是大大的痛苦,命運和我們開了個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