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_聚首(2 / 3)

“我知道。”李亞峰悶悶地接口,心波瀾起伏不定。

話說他此來大夏山,是打算“認親”來了。

王琦聲傳訊時,曾提到華昌“托孤”,讓李亞峰墜了五裏雲霧,不知道華昌從哪兒弄出個“孤”來,很是苦惱了幾日。

後來,他想到世上應無事能瞞得過矮胖老人,連番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華昌當年入心魔界後並不安份,竟養了個女兒出來——如今更寄在了天外天的阿房宮裏,由薑冉和曹暮照料。

李亞峰經曆的事情也夠多夠奇了,但這消息還是讓他如遭雷亟。

待得反應過來,他先是哭笑不得,隨即想通了幾件事情,便很有些失魂落魄了。

因為薑冉。

李亞峰被錢強勸導,滿心想的是隻要手掌握了江山,自然也就有了江山的薑冉,再把一顆鮮紅滾燙的心兒剝開來看,不愁心上人不會感動。

這本身是出於對薑冉的了解——但同時正是因為這種了解,他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天在玉清境敗走之後再遇薑冉,竟然會遭了冷遇。

癡心絕對,自己不如華昌多矣!

先前李亞峰存了僥幸,隻想著在那迷失的五百年,無論華昌為薑冉如何受苦,終究與現實無關,再者自己與薑冉“定情”在先,隻要沒了華昌這個阻礙,萬事好說。

但是,實實在在,華昌吃過的苦頭,甚至叫李亞峰這個當事人都覺得太慘了一點兒……

上溯曆史而回,苦心孤詣隱忍不發,隻求再續前緣;癡心之甚,迷失心魔界,遺一女而身為天下所笑;費盡心機,以無上之堅毅強戰鴻蒙渾沌,到頭來卻終遭慘敗,一生所願盡皆成空……

悲情之甚,無以複加。

——跟華昌一比,古往今來的情聖們都得去死了……

薑冉實在是沒有不對華昌刻骨銘心的理由,除此之外,她已無路可退。

誠然,感動不能等同於感情,可李亞峰太過了解薑冉,他猜得出,薑冉一旦感動,也就是動了感情——再說,憑什麼就隻是感動了?

誰敢說薑冉沒有真的動情?

那天薑冉不理自己,難道還不足夠說明了什麼嗎?

她是已經選擇過了啊。

甚至,李亞峰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即便華昌被渾沌給一鍋燴了,薑冉也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那個見鬼的小女孩拉扯長大,還會在一個個一燈如豆的晚上語重心長地經常說起:“閨女啊,記著點兒,你老爹叫華昌……”

——那誰誰誰,別廢話,過來一刀把我宰了算了……

——活著真他媽的沒勁了……

能忍住了沒對身邊每一個人說出這麼幾句來,李亞峰已經成長了很多。

現在,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拜上大夏山:王琦聲你不是受了華昌托孤之命嗎?我來幫你吧。不管怎麼說,那個……那也是我的女兒……

——用不著較真,華昌的女兒和我的女兒還不是一樣?

——薑冉,你看這事兒……不能讓孩沒了老爸對不對?

這一番心事盤算下來,李亞峰竟不能對任何人說得出口。也不由得他不往心口上壓了一塊大石。

一路悶悶。

大夏山被王琦聲經營得很是不壞,抱著一肚憤懣的李亞峰來到山莊,竟情不自禁地呼了一口氣。

“賢王……老四,你父親真的是個人物。”王信大喇喇地讚了起來。

山莊無名,座落在大夏山的山穀,周圍是數百丈高的大樹,枝繁茂,將整座山莊遮蔽起來,從外隻能看見一片青蔥。

天光透不過樹叢,山莊頂上懸著百千顆明珠大放光華,卻不刺眼,明輝流地,柔和的光芒從地麵瑩瑩地照起,數十進院落便依明珠光華星羅棋布般地點綴出來;莊內有一麵不小的湖泊,順著湖上的三座長堤,山莊又分了三重。

第一重青磚為牆,紅瓦壘頂,儼然法度森森;第二重則極盡清靈精巧之能事,將回廊因山勢婉轉高低跌落了,大家園林亦不能爭一日之短長,神工鬼斧,歎為觀止。山莊第三重卻是以一座不著二色的白塔為主,塔高三十三層,通體剔透玲瓏,塔頂立七尺高的塔刹,刹尖為琉璃寶瓶;白塔四麵,院落深深,樸實無華。

且不論山莊景致如何造化,李亞峰與王信都看得出,依莊外巨樹與天頂明珠,山莊被一座大陣護衛得嚴實周密,固然一步一景,亦然一步一殺。

“沒勁透了。”王宇終究是跟李亞峰學過幾句,撇嘴歎息,“大哥,我早跟家父說過,拿外頭陣法束手無策的那些人物,拚了老命也找不著大夏山的所在;但凡人家能找上門來,就這破陣,也擋不住。”

李亞峰與王信聞言對視,都是不禁苦笑。

一來,王宇說得不差,二來,王琦聲避隱大夏山,對頭卻是渾沌——便再降一級,在三清天尊與鬼姑神、天靈宗主等的眼,這山莊外的陣法隻怕也……說糙一點兒:沒啥屁用。

“老四,你父親什麼時候能回?”未進山莊,李亞峰先問了一聲。

“應該不會太久。”王宇沉吟一下,說道,“家父一早去迎小主人,來回半天足夠。”

聽到“小主人”三個字,李亞峰的眉頭又皺得緊了幾分。

“老四,你什麼時候也跟那個姓華的一夥了?對了,你不是一直跟你老爹不對付?”王信老大不樂意,橫了王宇一眼。

王宇苦笑。

當年的王家“父不和”成是個噱頭,這也罷了,事到如今,哪還能把些許家事帶到大局來?對父親王琦聲的作為,王宇隻恐跟得不緊。

“大哥,先到莊內歇息一二,待家父回來,再議大事。”王宇不理王信,將兩人讓到山莊之,在第二道長堤之後的會客室,設下香茶點心。

“老四,你父親究竟是個什麼來頭?”檀木雕花椅上穩坐片刻,李亞峰忽地問道,“我想過很久,今天到你這裏才算看得清楚,你們家明明有這麼一份基業,當初怎麼還寄居無定鄉?你父親高瞻遠矚,天下事閉著一隻眼睛都看清楚了,可……我怎麼就想不出古往今來還有賢王這麼一號人物?”

“這個……”王宇的笑容苦了又苦,“大哥,也不是說隨便什麼人都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何況,家父的出身,好像也早對大哥講過了。”

王琦聲,原名王次仲,史書有載,王生於周末戰國之時,變通天下字,將篆籀之體改為隸書;始皇帝一統國後,召其入朝,王次仲不去,化鳥而飛。

王琦聲在滄浪江邊也對李亞峰提起,多年之前,他雖是妖邪,卻心羨神仙,不意於群仙會上被廣成揭破真身,大受羞辱;其後,他以仙為仇,潛隱無定鄉,是意圖報複。

然則,王琦聲精擅潛蹤隱形之術,一身修為山藏海納,莫測高深,言行之間,竟似無所不曉,這不由得李亞峰不暗生疑竇,猜他是哪兒哪兒的高人,沒準兒到頭來一報名就能把人嚇一溜跟頭。

——對李亞峰來說,這幾年,類似的事兒經曆得實在有點兒多。

“大哥……”王宇好歹是跟李亞峰共過患難的,眼見他一臉的不信,忍不住冒出一句,“總不至於家父非得有多大的來頭不可吧——我敬你是大哥,可你也不能不講理啊?”

“呃……”這還真把李亞峰給噎住了。

局人說局事,就王琦聲的來曆講過幾句閑話,眾人把話頭引向了當今的大局。

自王琦聲神農穀報訊之後,天上地下有數的人物便都把華昌當成了死人;隻見渾沌遲遲不出,一方麵暗地裏揣測應是那日四禦尊神與天靈宗主合力,讓渾沌的重傷一時難以痊愈,另方麵,卻也得讚一聲華昌,想是那人臨死反撲,大約教渾沌多少吃了苦頭。

從天靈宗主的清靈洞天到神農穀,一場亂戰之後,唯一的成果隻是死了個北鬥,被係以嚶嚶重望的盤古開天斧卻落入華昌的手裏,如今便該是在渾沌處了——卻也無人為此憂慮太甚,正如天靈宗主不能一近驅山鐸,渾沌該也不能夠仗斧大殺四方。

這一物降了一物的天道,本就如此。

所以被李亞峰掌握的天刑金針就成了重之重,他執意行來大夏山,在山外卻還跟著靈寶、道德兩位天尊護駕;南海小虞山上更是嚴陣以待,且不論曆經諸多戰事幸免於難的近百萬天兵與天庭諸將,還有上清境的二十萬天尊隨侍,乃至四禦、五老,天靈宗主與鬼姑神,俱都時刻準備趕來馳援。

這般種種,也早教李亞峰在眾人眼成了眾矢之的,一個機緣巧合下身懷重寶卻仗此恣意妄為的莽漢匹夫。

李亞峰的反應恰到好處:“老樂意!有本事逼得老不玩了大家一拍兩散!”

——小虞山上的神仙菩薩們被氣暈過去一大半。

但在大夏山的這間會客室,對著自己的兩個兄弟,李亞峰也皺著眉頭說了心裏話:“我尋思著,這事兒不大對頭。”

“大哥?”王宇順著話頭問下來。

“我是這麼想……”李亞峰的語氣平淡,話說得卻是驚心動魄,“等渾沌出來——他總得出來吧?跟他講和行不行?”

“老大?你瘋了?”王信翻著白眼,“跟他講和?你臨來的時候沒讓門板夾了腦袋?”

李亞峰淡淡地反問,“為什麼不行?做人得恩怨分明,沒錯,我跟華昌有仇,三番五次的羞辱,咱們的同學周謹、包括無定鄉那邊也有幾筆人命債,都得歸到他頭上,再就是……薑冉……好歹也算情敵。算下來要宰華昌,我沒什麼心理負擔。可渾沌他惹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