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當年盤古大神開天辟地時的手段！
縱然對手是渾沌又如何？華昌心清明，知道渾沌必定會被盤古開天斧所傷！
——渾沌竟然傻到了毫不閃避，依舊還維持自己的本體，這豈不是找死？
斧落。
那道明光衝向遠方，愈行愈遠，愈遠愈大，聲勢無倆。
但那明光遠到了華昌運足目力也不能分辨後的許久，這虛空之，竟還沒有絲毫動靜。
渾沌，或者還是沒有收到傷害？
華昌心大駭。
起先華昌心多少有些猜疑，他覺得渾沌自然知道自己已經參悟過心魔淚了，若是想要借自己軀殼，最好的情況無疑正是在自己化身盤古之時強行奪舍。
無他，鴻蒙之初，渾沌為盤古大神所破，若是他能奪了盤古的軀殼，那便是世間再出一個盤古，他自也不怕了。
所以華昌早做好了準備，隻要渾沌一有異動，便會搶先衝出去——渾沌若動了，這無限虛空必定會有破綻露了出來的。
華昌甚至設想了自己在渾沌被盤古開天斧所傷之後發狂時的應對之法，必要時，真就以盤古的萬裏身，與他拚個魚死網破！
華昌暗道：“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他作甚！”
可一個毫無結果毫無異動的局麵卻是華昌怎麼也不能接受的。
“渾沌！你出來！”華昌揮舞著盤古開天斧，向虛空大吼，“有種你出來跟爺爺打啊！藏頭露尾算什麼本事！你對得起你的名號嗎！”
遠方的明光熄滅了。
沒有動靜。
華昌頹然放下了盤古開天斧，虛空裏的萬裏身顯得無比寂寞。
本來，華昌是不怕寂寞的。
一百年是三十一億五千三百十萬秒，對於華昌來說，一秒便是一劫。
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
那無休止的時間，便這樣，如同逝水，一去不回。那煎熬人心的劫數，便這樣反反複複，不見盡頭。
難道真是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
“渾沌！你出來！”華昌的嗓嘶啞了，勢若瘋虎般地在虛空之左衝右突，高聲嘶吼，“渾沌！你出來！跟你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渾沌！你出來啊！渾沌……”
不知道華昌嘶吼了多久——一萬年？兩萬年？甚至更長？
華昌瘋了。
偶爾，華昌會抬起手來端詳，類似渾沌剛占了無敵軀殼時的神情，他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枯瘦如柴，他的軀殼已經變得幹癟。
時間太久了。
足夠華昌的肉身腐朽下去。
華昌早就不再以為渾沌或者還是需要自己的軀殼的，萬裏身仍在，隻是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一具活生生的骷髏。
時間，終究是這世上最過無情的東西。而在漫長時間的沉默與孤寂更足以致命。
誰也不能逃過時間，華昌也不能。
因為縱然華昌可以與天下為敵，他心卻始終還有牽掛，這些牽掛，總還依附於時間。
——盤古開天斧被華昌丟掉了，在虛空再無處可以尋找。
他隻堅持著一件事情：不用逆天邪功。
華昌在自己於渾沌的這場戰爭，他隻堅持著這一件事情——即便是在他瘋了以後，他依舊認準：隻要自己不用出逆天邪功，就沒有敗。
在長久的時間長河之，華昌堅持著。
他不再求勝，隻求不敗。
哪怕這“不敗”需要用他的生命，他的理想，他的一切的一切去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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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農穀。
寒潭邊上。
李亞峰發呆了很久，他心已經想通，正如錢強所說，那“江山的薑冉”終要奪得江山之後才能再說，而經曆生生死死，也不過是奪得江山時所必經的一條道路。
所以何苦再講究什麼手段？
如果能令薑冉對自己傾心，如果——能真的讓自己所愛的人能夠不受傷害，那手段便再惡毒又有何妨？
李亞峰把在清靈洞天的經曆重新又想了一遍。
——華昌與渾沌密謀，這固然是華昌手段過於卑劣，甚至是與他自己最大的一個仇人結夥，但終究盤古開天斧還是落在了他的手上，也導致了大仇北鬥的喪生。
那華昌的做法，至少對於他自己來說，便該是對的。
“這人殺伐決斷，心狠手辣，可是最有效呢。”李亞峰喃喃著，“他的經曆能讓他如此，誰也怪不得他。”
李亞峰確信了。
自己終於還是要與華昌一樣——如果自己不想再重蹈覆轍，喪失自己所愛，那早該把心腸變得陰冷！代價？不惜代價！
李亞峰捏緊了拳頭。
“華先生——老夫是說……李先生？”
突然，寒潭的水麵上出現一個人影，對李亞峰深深施禮。
“啊……”李亞峰吃了一驚。
“老夫有禮了。”那人的語氣有些急躁。
“你是……賢王！”李亞峰認出了那人，這儒生打扮、仙風道骨的年人是無定鄉的賢王：王琦聲。
“老夫受華先生之命，來給李先生送一件東西。”王琦聲輕輕歎了口氣。
“華昌在哪兒？”這是李亞峰的第一反應。
“華先生他……”王琦聲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你……怎麼……”李亞峰剛要問王琦聲怎麼摸進了神農穀，忽然想起來，在無定鄉，王琦聲是第一個善於潛蹤隱形的人物，現下神農穀的高手都被矮胖老人轟了出去找華昌，他想要進來卻該是容易得很。
“李先生，事局有變，老夫隻好長話短說。”王琦聲搖搖頭，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遞給李亞峰，道，“請李先生務必收好此物。”
“這是……”李亞峰接過紙包，還沒打開，就覺得紙包的東西自己應該極為熟悉，緊接著，身體裏一陣躁動。
“這是——”李亞峰激動起來，“這是天刑金針！”
“不錯。”王琦聲急忙接口道，“這便是天刑金針的陰陽二針。李先生早有了五行五針，再加上這兩根，天刑金針已然湊齊。”
“等等。”李亞峰疑惑起來，“華昌怎麼會把這個給我？嗯？”
一個閃念，李亞峰不敢相信地驚呼出來，“華昌怎麼了？”
“李先生好快的心思。”王琦聲苦笑道，“老夫不敢隱瞞——華先生目下身遭大難，那渾沌從神農穀脫身而去後徑直找上了華先生，若是老夫猜得不錯，隻怕華先生此時已是自身難保。”
“怎麼可能！”李亞峰一把揪住了王琦聲，“你……你帶我去！”
王琦聲苦笑連連，沒有答話。
起先，渾沌找華昌讓他去清靈洞天奪取盤古開天斧時，華昌怕其有詐，留下了後手。
由王琦聲口，華昌知道了天刑金針與盤古開天斧同樣，是上古傳下對付渾沌的兩件法寶之一；他當下就想到了李亞峰身上那五鬼，他曾對李亞峰用過的“七針封脈”，還有，在秦王地宮的混沌法陣之，渾沌驚異的“天刑金針”的叫聲。
華昌立時就想通了——七根天刑金針之，有五根在李亞峰身上分別附於五鬼，而剩下兩根，便在自己這裏。
華昌把自己這裏的兩根金針交給了王琦聲，卻也沒有明言，隻是王琦聲也明白，這便暗含了“托付後事”的意味。
與渾沌為敵，勝敗生死難言，但說到底，如果真到了無法可想的絕境，華昌最終能夠信賴，能夠托付大事的，這世上除了一個李亞峰之外還有何人？
王琦聲了解華昌的想法——其實也不用華昌真的出事，他一拿到天刑金針，便來找李亞峰了。隻是李亞峰身邊總是有人，王琦聲不敢造次，隻等到他獨處時，這才現身出來。
而這時，華昌已被渾沌暗算！
個詳情，乃至華昌的心事，都不用王琦聲一一解說，隻提一個頭，李亞峰立刻就明白了。
“王琦聲，你快帶我去！”李亞峰連聲疾呼，“不，還得加上我師父，還有……趕緊湊齊三清四禦，再去請了鎮守小虞山的鬼母——不管怎麼樣，趕緊去痛打落水狗！”
“李先生……請小聲些。”王琦聲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李先生，若是眾仙齊集，一起找上那渾沌，卻在那時渾沌已然占了華先生的軀殼……到時候……”
“嗯？”李亞峰蹦了起來，“不可能！華昌他沒那麼熊！”
正如華昌看李亞峰再怎麼不成器，到頭來卻還要把大事托付給李亞峰一般；李亞峰再怎麼深恨華昌，也對華昌的本領充滿了信心。
隻是，將華昌奉為主君的王琦聲倒像是頹唐得有些過分了。
“李先生。”王琦聲繼續搖著頭，“事已至此，縱然華先生神通蓋世，對手卻太也壞了。既然華先生做了最後的準備，老夫也隻能遵命而行——何況，老夫雖然知道華先生正與那渾沌交手，但究竟是在何處，老夫卻也說不清楚……”
“你……”李亞峰立刻傻眼了。
現在，四禦尊神全都在外搜尋華昌的下落，王琦聲潛蹤隱形打探消息的本領再強，恐怕也還趕不上四禦尊神的聯手。他說不知道地點，該不是假的。
“那就眼睜睜等著渾沌占了華昌的軀殼，再回頭來跟大家算賬？”李亞峰心急躁，揪住了王琦聲的脖領，凶神惡煞般地想要追問，到頭卻隻吐出三個字：“怎麼辦？”
王琦聲還是沒說話，隻把目光投向李亞峰手的紙包。
“天刑金針……”李亞峰掂量一下紙包，一顆心兒直直地掉落下去，仿佛在一瞬間，便墜落到了黃泉地底。
“李先生，老夫就此別過——此事請李先生盡早轉告宗主他老人家，若是可能，請李先生時刻不離宗主他老人家左右。老夫……老夫還有幾件事情要做……”王琦聲急急說完，一轉身便要走。
“等……”李亞峰扯住了王琦聲的袖，“你還有什麼事？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到哪兒去？”
李亞峰卻是好心，如果華昌真的出事了，那王琦聲幾乎已無處可去，正該留在神農穀，或是齊上小虞山，眾人戮力同心，準備應變才是。
“李先生厚愛，老夫慚愧。”王琦聲麵上浮現苦笑，道“不是老夫矯情——老夫既是妖精，還真羞與群仙為伍。何況，華先生曾托孤於老夫，老夫在身不由己之前，總得先……”
王琦聲的話沒有說完，身形已在空消失不見。
“托孤？”李亞峰有些傻眼，“托的啥孤？”
李亞峰就這樣撓著頭，呆立在寒潭旁邊，心裏胡裏胡塗地不住叫苦。而天下大局，又生大變。
而且這一變——將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