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捉鱔
天色暗了,山影淡了,水光淺了,空間模糊起來。夜帳由麻灰漸漸地變成墨黑色了。幾顆星星驀地跳上天幕,一彎上弦新月好似一隻小船兒,慢慢地從大巴山的頂上搖動起來,向中天遊移。
田野裏,刮著一絲微風,稻葉輕聲細語著,水中的青蛙,齊聲兒鼓鳴;地裏的蛐蛐,尖聲兒嘶叫;喧騰的漢江濤聲,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合奏著水鄉夏夜特有的抒情曲兒。
此刻,屋內燥熱的簡直象火上的熱籠,人呆上一會兒,就覺得自己仿佛要被蒸化了。院寰壩上敝陽處,還涼快一些。但因離水田較近,蚊蟲亂飛著向人攻擊。我半臥在竹子躺椅上,搖著棕葉桃扇,驅趕著蚊蟲,才得到舒暢的休息。
突然,從牆碼頭拐角處閃過一柱手電光來,三搖兩晃就到了麵前,隻見眼前一個菌條的身影,卻聽不見腳步聲。我正要發問,耳邊已響起了一個姑娘清脆的話音:
"雁姐,走,幫我捉黃鱔去。"
噢,原來是榴枝妹,我起身讓坐,她卻上來拉住我的胳膊:"雁姐,你給我照亮,嘻嘻,我手到擒拿,一下一條,明早上,給你炒香噴噴的黃鱔肉吃。"
啊,捉黃鱔,這倒是有趣的事兒。可是,大姑娘夜間去玩這,人家不笑話嗎?我甩開了她的胳膊,有點不悅地說:"誰稀罕你的炒黃鱔肉,一個黃花閨女,晚上亂跑,象啥樣子?"
她搖著我的胳膊,帶著委屈的口氣說:"我這是正經事兒,準備為村上食堂添一樣鮮菜,要是玩呀,誰好願去披露踩水!"
這時,我猛然想起村裏在街道上辦了集體所有製食堂,榴枝是大師傅哩。看來,她這是為集體操勞,我反而冤枉了她的一片好心。於是連忙道歉說:"啊,好妹妹,別見怪,你既然是為食堂捉,那好,我陪你去。"
榴枝高興地笑了,她晃著手電筒,指著我的腳說:"你把叮光響的皮涼鞋脫下,換雙布鞋,腳步聲小一點兒,免得驚跑了黃鱔。力說著,她用手電光照自己的腳,我看見,她穿著一雙龍須草鞋,細嫩的腳指頭裸露在外麵。我遵命進屋換上布鞋,跟她出發了。彎曲的田塍上,長著淺淺的茅草,踏在上麵,軟軟的,舒服極了。
青蛙的嗚叫,"咯哇哇、咯哇哇",熱烈而又有節奏,我們的腳步聲雖然很輕很輕,但仍然觸動了它們敏感的神經,打亂了它們合奏的樂調。但我們走過之後,它們便很快地恢複了奏鳴。
真怪,在稻田深處,我反而覺得蚊蟲少了,仔細一想,可能是有風,再加上我們不停行走的緣故吧。
置身在這個環境裏,我盡情領略大自然的精美,今天晚上的睡夢一定是很甜蜜的。
我深深地陶醉了。突然,腳下"滋溜"一聲,什麼東西被我撞上,很快就滑走了,我愣住,驚叫道:
"啊,黃鱔,榴枝,快捉。"
"雁姐,別急,這兒的田土質硬,黃鱔小"榴枝回答說。停一下,又問:"雁姐,你沒捉過黃鱔吧?""噢,倒知道,就是沒捉過。"我搖搖頭回答,真有點慚愧。自小上學,從小學到大學,畢球後又分配在城裏工作,實乃書呆子焉一個。現在回過頭來,才發覺故鄉有許多美好的趣事兒哩。
榴枝一邊往前走,一邊介紹說:"夏夜的晚上,天氣燥然,黃鱔也跑出洞穴來乘涼遊耍,但它們是夜朦眼,晚上什麼也看不清,容易被人捉住。看,這是我做的捉黃鱔夾子。"原來,她的肩頭還挎著個竹篾魚簍呢。這時她從魚簍裏取出一件東西遞過來。我接住一看,隻見是兩根一尺五寸長的窄竹板,頂端都鋸成齒狀,中間安著一個螺絲把兩艱竹板固結在.起,但很靈活.可以一閉一張,好象大剪子似的。嘿,這捉鱔工具倒很別致。我不由得稱讚說:"榴枝,沒看出,你還有這個心勁哩,真能行,誰要是問下你做媳婦,保準一輩子不受罪。"
"呀呀,你胡說亂道,嚼舌根子,不行不行......"她有些羞了,掄起手中的魚簍,要往我頭上扣。我趕緊跑開了,她卻突然打個手勢,一本正經地說:"別笑別笑,到了,這地方土軟泥汙黃鱔大,開始捉吧。給,你把東西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