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顫,打了個噴嚏。
我拿著手機,把頭埋在被窩裏,密閉的小空間裏,屏幕上爬滿了水汽,那一串數字,按了又刪,刪了又重輸。下午翻日記的時候,注意到了第二頁上,程安手寫的那一串可以聯通著他的數字,於是滿腦子都是他寫字的時候,認認真真的表情;他離校時,一遍遍叮囑我一定要給他打電話的溫柔話語。我仿佛穿過了時間和空間的阻隔,看見了那個刻意避開所有聚會,攥著手機獨自坐在房間焦急的等待著電話響起的身影。真好奇程安著急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九點,他會不會已經等得睡著了,說不定他比我還在乎什麼美容覺,又或者,手機恰好不在他身上了,接電話的是他家人,我要怎麼說呢,他家人會不會誤會他呢?嗯,雖然也算不上誤會,畢竟,好像有那麼點是事實。
思來想去,顧不了那麼多了,我一股腦從被窩裏爬了出來,被窩內外,強烈的冷暖對比,冷得我直哆嗦,我披了件外套,半踏著拖鞋,慢慢走到了樓梯口。心裏很猶豫,我在做什麼?我真的要這樣做嗎?如果奶奶知道了會很失望吧?我站在樓梯口,靜得就像冬天雪地裏的雕塑,一動不動。
可我卻還是鬼使神差、躡手躡腳地上了樓,寂靜的村落裏,沉默到似乎隻剩下我一個人未眠,我挨著牆邊走,上了樓梯,衛生間的門緊閉著。我一隻手輕輕開鎖,另一隻手護住門,盡量不發出大的聲響。門開了,裏麵黑壓壓的,有些悶氣,隻有微弱的光線透過緊閉的窗子灑在地板上。我不敢開燈,豎著耳朵,提起十二分的警覺,就像個鬼鬼祟祟的小偷,整個人神經脆弱而敏感。我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按了一下,屏幕亮了,幽幽的綠光屏幕上顯示著九點五分。九點五分,但願他還沒有睡,但願手機在他身上。
每按一個數字,手機都會發出輕微的嘟嘟聲,而每一聲都牽動著我脆弱的神經。我決定踮著腳鼓起勇氣,再向裏走些,以便拉長聲音的傳播路線,減少分貝。
黑黑的房間,我就蹲在牆角,敞開著的門讓我不至於那麼害怕。平日裏我很少上樓,尤其是晚上,而且二樓的房間也都是空置的,每年就春節那會熱鬧些,會開窗透透氣。憋了一年的陳舊空氣,灼灼的厚重感。
電話通了,我的心都提到嗓門口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麼,卻又仿佛快樂著什麼,伴著一些不確定的犯罪感。
嘟嘟聲停了,有人接了電話,我屏住呼吸。
“喂?”
我終於聽到了那個我思念已久的聲音,是的,是他,真的是他。我仿佛看到了筆挺著站在陽台上握著手機的程安,身後是暖暖的烤火爐,擺著新鮮香氣的茶具。隔著山山水水,哪怕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是透過手機遠遠觸到他的聲音,就已經讓我想越過山山水水飛奔到他的身邊。
“喂?”程安又輕聲詢問了一遍。
我沒有回答,倒不是故意不想回答,隻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先說那一句才好,一瞬間竟不知道怎樣回答,也許,我並沒有什麼想訴說的,隻是單純地想聽聽他的聲音。
“是你嗎?”程安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篤定和歡喜,我甚至可以腦補出他傻笑的樣子。
我依然沒有回答,那種感覺怪怪的,就好像站在神聖的教堂,神父問,你願意嗎?臉羞得通紅通紅。
程安見沒有回答,卻也沒有掛斷電話,心裏已經有了八九分的肯定。
電話兩頭都沉默著,誰都舍不得打斷這份美好。
過了好一會兒,程安說:“我今天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嗯。”我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勇氣,衝破了所有異樣和非議,說出了那句我願意。
“我以為你忘了。”程安的語氣頗有幾分撒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