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就這兒。從這兒下去就是第四層——財神普魯托的辦公室。”郭院長指著通道盡頭向下的台階說。
“你認識那個普魯托?”父親放下女兒起身問到。
“當然!財神爺,各層地獄都得向他繳稅,老朋友了!”郭院長滿不在乎地下了台階,其他人緊跟其後。
走下昏暗狹窄的階梯,是一個鋪著厚厚羊毛地毯的穹頂走廊,兩側是嵌著天然石紋的大理石牆壁,每隔幾米掛著幽暗的人皮燈盞。
走到長廊盡頭,推開虛掩的鎏金木門,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廳堂。四個人的目光,紛紛被巨幅絲綢帷幕、鑲金邊的鏡子、巴洛克風格的家具、水晶枝形吊燈和棺材大小的辦公桌吸引了,竟忽略了摟抱在角落沙發上的一對男女。
“誰?”衣衫不整的男人猛然站了起來。
“哈嘍,普財神,是我呀,老郭,你的老朋友看你來嘍。”
“哦哦哦,升了官的郭院長,好好好,等一下啊!”普魯托起身邊整理衣服,邊對躺在沙發上的豔鬼說:“公事來了,你的事下次再說吧啊!”
“真不好意思,要不我們回避一下?”郭院長彎腰說。
“不用不用,坐!沒辦法,整天這麼忙,都是找我辦事的……”
豔麗的女鬼“哼”了一聲,裹好薄透的紗衣從旁邊小門隱去了。
肥胖的普魯托懶洋洋地坐進寬大的皮椅裏。隔著辦公桌望去,他那肥白的臉縮在製服的繡花領子中,胸前鑲著鑽石的黃金十字架和那警覺而又不露聲色的眼睛交相閃爍。
“郭院長財運高照啊,聽說你賣封口膠帶發了大財!”普魯托肥厚的嘴唇一講話,下巴那厚重的贅肉就跟著抖動起來。
“哪裏哪裏,沒辦法,洗不了腦就封嘴,咱幹的就這活兒,順便發點小財也是托您的福啊,”郭院長說著把手中的一摞硬幣向普魯托推了過去。
教授和攬著女兒的父親坐在旁邊看著他倆。
“這是幹什麼,見外不是!有事就說,我的地盤兒你做主!”
“多謝多謝,這不領導安排的,帶個小團想參觀參觀四五層,取取經受受教育。”
“小事一樁!那先住下,待會兒我給你們接風,然後咱們……”
“不了不了,這就已經麻煩了,時間緊,他們著急趕路……”
“那好,我領你們逛逛我這一層,等你們回來再補上!”
在普魯托和幾名穿製服的簇擁下,眾人出門便踏上上一條狹長的小道。整個世界驟然荒涼、枯萎起來,坑坑窪窪的泥路幾乎埋沒在荊棘叢中。再仔細觀察,原來叢中依偎著一排排瘦骨嶙峋的亡靈。他們乞丐般相互依偎,相互擁擠,竟沒有一絲聲響。
又向前走了一會兒,前方開闊起來,出現了幾條岔路,上麵有一群群漫步者的幢幢暗影。
走近了,才發現是些古怪的鬼魂。
他們身上套著各色奇形怪狀的紙質轎車,脖子圍著金色粗鏈,胳膊上掛滿了手表,下麵露著的雙腿在吃力地行走。
每個人旁邊都陪伴著幾個濃妝豔抹的女鬼,手裏領著貼滿醒目標簽的手袋,十根手指戴滿了閃光的戒指。有幾個女鬼手裏還牽著銀色金屬狗鏈,末端拴著的竟然是四肢爬行的瘦鬼。
“又出來顯擺了,老郭,你們運氣不錯,一會兒有好戲看嘍!”普魯托和幾名穿製服的手下停了下來,似乎等著什麼事情發生。
這時,躲在荊棘叢中的人開始騷動起來,慢慢變成了咒罵,而那群怪異的漫遊者與他們對罵起來。接著雙方開始指指戳戳,動起手來。他們相互追逐,廝打,啃咬,搶奪身上的財物,不斷發出嚎叫和嗚咽聲。這種奇怪而又陰森可怖的舉動,像一場瘟疫彌漫開來,好像是一場壓抑了很久的釋放。
“你們還不出手管管?”郭院長湊近普魯托說。
“管?管個屁呀!哈哈,打死一個少一個,就是要把他們滅了,占了這麼多好處,風水輪流轉嘛!”
“看來經常這樣?”
“這是我們這兒的特色。過去我組織專家學者開了幾百次會,想解決這個問題,結果他們給了我厚厚一摞報告,每頁隻有倆字……”
“什麼?”
“‘活該’!哈哈哈哈……”
“活該?有水平!哈哈哈哈……”
“我這一層就是個超級大醫院,淨些吃飽了撐得主兒,都他媽有病,你說呢教授?”普魯托的目光轉向了教授。
“恐懼與享樂如影隨形啊!”
“嗯?啥意思?”
“人們總是嫌錢不夠多,時間不夠多,愛情不夠多,害怕失去,拚命爭奪有限資源去享受,不管別人,最終成了這個樣子。”
“那你說怎麼辦?”
“把享樂控製在一定範圍,富有的盡量關照弱者才行啊!”
“也對!不過一會兒你們去第五層看看,那邊更熱鬧!”
“那咱就趕緊去吧。”郭院長催促道。
“走!老郭。”
走過一條分岔的羊腸小道,路開始陡峭起來。一路向下,穿過一條黝黑的長廊,其盡頭是一個巨大的黑幽幽的洞穴。
“不好了!他們砸了您的辦公室!”一個穿製服的手下從後麵追上來說。
“不好!又鬧騰了!不陪你們了。”普魯托扭頭帶著隨從返回了。
“這就是地獄的第五層。奇怪!怎麼一條船都沒有。有船嗎——”郭院長向大家指著眼前灰蒙蒙的大片沼澤,然後衝著對岸喊了一聲。
原先鴉雀無聲的泥漿狀湖麵,開始發出氣泡聲,隨著浮上來的泥泡一個個地破裂,一片馬蜂似的嗡嗡聲在上空集聚膨脹。
渾濁的湖麵沸騰起來,密密麻麻的頭顱、手腳在灰霧中像鱷魚不斷湧現,水的嘈雜聲被惡毒的爭辯聲、咒罵聲、“劈啪”的扭打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