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書記念完後,看看手表。還早著哩,請胡編輯到各廠轉轉,檢閱咱民辦企業的實力——車在外邊哩吧?
等著哩,哪兒也沒去。李秘書瞅瞅院子。
真不錯,真不錯。胡編輯合上采訪本。如果每個鄉鎮都這樣,咱們這地方不早騰飛了?
民辦企業我抓得死。還設了個企業辦公室,一級抓一級,一層促一層。
還是你的辦法多。胡編輯想起什麼,湊近範書記說,寫你的那篇稿最遲後天見報。
多謝,多謝!範書記抓起胡編輯的手握著。
陪著胡編輯轉了幾個廠,車直接開到一個餐館門前,誘人的香味吊起了胃口。範書記下來,對胡編輯說,咱這裏的條件比市裏差,將就著吃頓便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胡編輯笑得有些不自然。下碗麵條就中。
嚐嚐雙口鄉的桶子雞,別有風味。範書記拍拍身上,又口鄉好客,客人來了不吃桶子雞不算到雙口。
好,好,嚐嚐桶子雞!
這一嚐便嚐了幾十道菜、八瓶白酒。結束時,人人都像從染缸裏出來,臉膛不是紅紫,就是青、黃。
你可沒吃好喝好。範書記晃著身子,雙手緊握胡編輯的胳膊,傳遞著不盡的感情。
範書記,說句不外的話,你得拿些讚助。
很難說出口的話,用酒一遮臉竟很順當。
中,中,要多少給多少……
胡編輯為防主人歪倒,另一隻手摟住範書記,雙腿叉開,形成一個堅固的支架。
良頭兒透過朦朧的眼光,將捕捉眼前的形影還原為多年前在縣委大院捆紮的那個夢。那夢是飄忽不定的,模糊的,再也引不起衝動。
送胡編輯回市裏,換了一輛貨車。車上裝有各廠送給胡編輯的“小意思”。計有天然大理石茶幾一個,豆腐幹兩箱,黃桃罐頭四件。另有六隻桶子雞。
蠅子,這篇調查報告你拉初稿。坐在飛馳的車裏,胡編輯的酒嗝一個接一個地被晃蕩出來。
我能中麼?
咋不中?情況你比我熟——這些數字是怎麼出來的?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一級一級報上來的吧。
這些數字我看擰出來的水足夠洗臉的啦。
老大,你喝多了。良頭兒擔心地看看司機。司機兩眼注視著前方,並未留意他倆在說什麼。
我、我從未喝多過,除非我想醉。醉個痛快、醉個過癮——醉了才清醒,才有個自我……
胡編輯臉上水亮水亮的,也不知是酒還是淚,鼻梁似汪洋中的島嶼。
老大,你怎麼啦?良頭兒心頭一悲,鼻子酸楚楚的,兩行熱淚就陪著下來。這淚與他那一次在杏林裏的感覺一樣,都是同一淚腺釀造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