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真不憨哩!良頭兒在心裏給姐夫拔高了量尺。還知道給自己撈名聲哩!
屋裏一個聲音喊,你還打不打——北門是五條!
打個鬼――小孩的舅來了!
看看你的小外甥吧。趁姐夫嚷嚷,姐姐領良頭兒進了她的臥室。可像你。
小外甥被瑞蘭抱在懷裏,睡得正香。良頭兒見瑞蘭抱孩子的姿勢那麼正確熟練,心裏便有什麼東西一拱一拱的。
讓舅舅瞧瞧——還沒見過舅舅吧?瑞蘭將嬰兒直往良頭兒身上靠,順勢縮短了與良頭兒的距離。她的手觸到良頭兒的胸口,勝過一個溫柔的摩擦。一股奶香撲鼻而來,勝過舞場那小姐的晚霜。除了奶香,還有一種女人的氣息衝蕩他的心扉,便他腿軟身搖。他在接這個初生的生命時,繈褓之下的那隻手被另一隻手緊緊攥住,傳遞著灼人的熱。那個飽滿的胸脯緊貼著孩子嫩紅的小臉,像故堤上五月的麥田一起一伏,顯示著迷人的成熟。良頭兒忘卻了他為之忙碌的一切,隻想去按受那成熟,或者躺在那成熟裏構想新的生命。
抱好嘍。瑞蘭輕輕地說。底下手不情願地鬆開,給良頭兒留下一掌濕熱。
吃喝罷,姐姐說,兄弟,你早點回去吧,要不娘會掂記的。
良頭兒拿眼上下裏瞅,姐姐就笑。你光不理人家,人家還賴著?
誰不理她了,是我沒那個空兒。
從姐姐家出來,良頭兒便陷進黑暗中。他不住地回味瑞蘭給他的溫柔以驅趕黑暗。
三月的故道夜晚,風清天淨。三三兩兩的人影遊浮於門前樹後,星星點點的煙火忽明忽暗,竊竊低語平添了幾分閑適,遠處的大剌叭播放著流行歌曲。
大喇叭是架在村支書家的屋頂上。有什麼事在大喇叭裏一吆喚,幾個莊都能聽見。沒什麼事,放段豫劇或流行歌曲來填充空白的空間。
支書還讓我給他寫稿哩,咋弄?良頭兒心頭像壓了霜。這家夥弟兄幾個,人多勢大,不給他寫能算完嗎?
嘿!一聲輕喊堵住了思路。
是瑞蘭。她站在一棵泡桐樹下,好像已等了好一會兒。
你家裏知道不?良頭兒挺負責地問。
俺自個兒的事自個兒當家。瑞蘭笑。不像你,整天價沒魂兒!
你不懂,這是正業。良頭兒長歎了一聲,將積蓄的熱情排出體外。
他討厭瑞蘭這樣說,這好似在拷問他的靈魂。就是,這為啥?為了那個夢?可那個夢在哪兒?在天涯,還是在近前?是在自己騙自己中獲得安慰,還是在欺騙別人時得到快愉?如果不是用魂靈捆紮了那個夢,興許他的凡身俗骨早與瑞蘭合為一體。這是不是一種顛倒,一種荒唐?
良頭兒哥,俺這些天沒事,去照護大爺大娘幾天中不?
不中!良頭兒給她一個懲罰,而這懲罰也是折磨自己的借口。過兩天報社的胡編輯要來采訪,我得準備準備。
瑞蘭似一尊塑像一動不動。沉默中,夜暗更濃。良頭兒聽到低沉的抽泣聲。泡桐樹下的那個身影不見了。
走吧,都走吧!良頭兒惡狠狠的在心裏喊。一撩腿上了山地車,飛快地蹬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