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說,都看著那沙崗子像塊風水寶地。就是讓咱修塔,咱也得選這個地場!
雖然老輩子人並不知道這裏有塔,可人們懂得古董是值大錢的物件。前些年有幾個販子各村串,說一個“袁大頭”就抵一隻羊哩。要是弄一個古瓶出來,那不得換一幢小洋樓麼?種一輩子地也值不了一幢小洋樓啊!信不?
信,咋不信?這老河裏就好出邪物,這寬幾十裏地的老河堤上,誰敢說沒有埋著前朝前代的遺物?
挖!早下手為強,要是讓國家保護起來,咱可模不著一點……
幾個人一商量,就攜著工具上了沙崗。他們要搶在國家前頭挖出古董,發一筆橫財。
剛開始他們還有點怵,專派一個人望風,重點是鄉政府那個方向。隻要看到有小汽車朝這邊來,立刻從屋後小路轉移。
一上午過去,並沒什麼異常。到了下午,他們便放心大膽地幹開,將放風的也撤回投入戰鬥。
挖至人馬深,除了幾個磚頭塊.瓦片,還是淤沙。翻過去,再挖另一塊。待馬尾巴回來,半個院子幾乎被挖了一遍。
啃著馬尾巴帶來的方便麵,有人犯想了。這塔會不會就在這屋子底下呢?
這一提示,另外幾個人便打量起這三間堂屋。堂屋已經很老了,牆基被蝕得腰瘦,一模就掉渣兒。打他們記事,這座建築就有了。從遠處看,還真像一座廟哩。
別說——可能就在這屋子底下耶……
合適不?擱人家屋裏掘坑……
沒事兒,尾巴哥好商量,反正一歸國家他也得遷出去……
尾巴哥,尾巴哥!有人想起了主人。
那個獨自在坑裏作業的人應了一聲,聲音彷佛來自遙遠。
幾個人就笑。上來吧,你擱那兒瞎忙活兒啥?
馬尾巴爬上來,還未盡興。昏暗中瞅不見自己帶來的東西,就在原地找。
別找了,俺幾個給你報銷了……
馬尾巴借著廚房的火光,看清他們人手一份,心裏便去掉一塊病。但他沒切身感受到那熱烈,委實有點遺憾。
尾巴哥,你在大爺那兒咋不多住幾天?
俺大娘說,你走吧,你走吧,你大伯忙……
又喝酒沒?
喝啦!俺大娘不在跟前,俺還喝了一杯洋酒呢……
洋酒啥味兒?
啥味兒?有點騷氣……
尾巴哥,你真有福氣!趕明兒給弄點洋酒,咱也嚐嚐那味兒……
不好弄——鎖在玻璃櫃裏頭,鑰匙俺大娘放著。
你不會偷麼?
咱不做那事——那事孬。
喂,尾巴哥,給你商量個事兒——你知道俺幾個在這兒弄啥哩不?
挖媳婦!
對,對!這也有你一份。你想想,挖出來個大元寶,賣他個萬兒八千的,有了錢,那女的不得擠破門找你,這不就等於有了媳婦麼?
真的麼?
這還能有假?俺哥幾個啥時候哄過你?有吃的有喝的啥時忘了你?
馬尾巴聽著,嘴就張起來,好像等待什麼美味。
你瞧瞧,這院子快挖過來一遍了還沒挖著。俺幾個尋思著,大元寶可能在這屋子底下藏著,得擱屋子裏下手……
下手——挖媳婦,挖媳婦!馬尾巴抖著身上的勁兒,喊口號似的嚷道。
第二天,幾個人又在屋裏挖了一遍,除破壞了兩個老鼠洞,隻得到一把鏽得幾乎辯不出模樣的瓦刀。
幾個人將這塊鏽鐵當作寶貝鑒定了一番,以為是明朝的佩刀,用衣裳一包,走了。留給馬尾巴的是一屋狼藉,半院沙坑。
斜塔集上的很多人都被蒙著。他們不知道這幾個人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馬尾巴知道,可他的記憶中好像沒有這擋子事。他所想的是媳婦,而這,隻是作為一種重複存在著。重複是扇門,思維在這兒出出進進,陽光老是被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