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卡爺,您想找啥給俺說一聲,俺好給您長長眼兒。
鍘刀,鍘刀!
是那東西?有個人提醒道,您兒那兒可能有那對象……
他的對象俺是堅決不摸!原生產隊長一臉霜氣,他不是個東西!
您別急,看俺能給您弄來不?
有好事者充當了他的角色,飛快地跑會莊,到他兒的門市部翻騰了一會兒,竟從一間破屋裏的舊床底下拽出一把鏽得不成樣的鍘刀,拖了就往外走。出門正碰上原生產隊長的兒子,一愣,就站住了。
你大白天的,咋敢隨隨便便拿我的東西?
不是拿,是借……
借東西你也得吭一聲兒,我能不借給你麼?
好事者貼著原生產隊長兒子的紅皮耳朵嘀咕了幾句,那壯漢便貓似的笑了。拿去吧,拿去吧!
好事者將那把鍘刀扛到地方,往地下一聳,說,家什來了,耍吧!
原生產隊長問,你是從哪兒扒拉出來的?
別管俺是擱哪兒扒拉出來的,大卡爺,您想要的俺給您找來了,俺想看的你就叫俺看看……
中,讓你看看,好好看看!
原生產隊長掂起鍘刀,左看看右看看,蹲下薅了一把草,兩麵檫檫,鍘刀便露出一點亮色來。他吸溜著腰,將鍘刀口朝外,鼓起勁兒朝地下墩了墩,就想叫麻三試試。一瞅,不見了那主兒,便扯了嗓子喊,你跑哪兒去了,你跑哪兒去了!
他這一喊,眾人才知道少了一個,慌著滿墳地裏找。還是那個好事者眼尖,看見不遠處的一個墳頭後倒了一片草,便直奔過去,一哈腰,像提溜小雞似的將麻三提溜出來。嘿,這有一個!
眾人歡叫起來,墳地裏一片雷動。
麻三被拋在眾人麵前,臉上糊著濃濃的睡意。他一看到躺在地上的那把鍘刀,身子就往後趔。
這不是我爺爺的鍘刀,這不是我爺爺的鍘刀!
誰說不是的——是的,是的!
真的麼?
這還會有假?耍吧,耍吧!
麻三被人從後麵猛一楱,身子晃晃地撲上去了,一磕,幾乎是趴在了鍘刀上。半邊臉一挨上那涼絲絲的鐵器,他倒鎮靜了,睡意一掃而光。眾人看到鍘刀上的那隻歪斜的眼瞪圓了,透出血光。接著,眾人聽到了粗重的呼吸聲。那呼吸聲似惡浪拍岸,又像是風掠鬆林——在這呼吸聲中,圍觀的人們倒屏住了呼吸……
人們眼中的那把鍘刀立起來了,它在微風中顫抖,又在微風中挺立。當它慢慢地在半空中劃起一道道不規則的弧時,人們再也不能不相信它的堅韌了,一個個都大呼小叫,急速地往它的半徑以外退。那個好事者幸好絆倒了,才算躲過了它已不鋒利的刃口。
鍘刀劃動在人們的視線裏,帶著麻三旋轉——好象不是他在舞弄鍘刀,而是鍘刀在拽著他往斜刺裏去。他閉著眼,睡著一般,任憑那感覺像狂飆一樣在腦海裏呼嘯——腳下已騰空了,身子就要飛向蒼天。
在一片驚恐聲中,他著實想喊那幾句口號,可一張嘴,底氣就泄了——大概是沒用酒的緣故。手一鬆,鍘刀噗地一聲飄了出去,落在一個墳頭上——那正是爺爺永久的宿地。失去了平衡,他一腚坐在地上,歪動歪動還殘留著痛感的脖子。
你不是你爺的孫兒!
驚魂甫定的觀眾檫著冷汗,眼光還僵硬在在剛才的驚險中。原生產隊長拍打著身上的草屑,說,小兒,咱走吧!
鍘刀,鍘刀……坐在地上的麻三喃喃地說。爺爺的鍘刀……
走啊,俺給你弄一把——那不是你爺爺的鍘刀!
在人們無言的注視下,倆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墳地。走出墳地,原生產隊長就有了一種異樣的輕鬆——留在那兒的終於還是那把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