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三的土改運動六(2 / 2)

這一說,大家夥兒都喊他鍘刀王——在這十裏八鄉響得很!那些地主老財聽說鍘刀王來了,腿就打擺子。早早把門開開,到街上迎他。

咱這地方,說是地主老財,比起那四川的劉文彩就錯到天上去了,都是些小地主、窮地主,頂多是跟著劉文彩提鞋的。這些小地主、窮地主經不住那班人的嘿唬,早嚇得夾不住尿兒,抱住你爺的腿討饒,叫擠出多少血就出多少血,全部家業全拿出來,隻要不傷舉家老少的性命就中。

分田地時,先將地主拉出來鬥爭一番,讓受壓迫、受剝削、苦大仇深的莊稼人訴訴苦、出出氣兒。叫鬥地主就鬥地主,叫分地就分地,叫分浮財就分浮財。都是本鄉本莊的,有的還牽著親戚連著筋,誰不知道誰有幾根毛?說起來可笑,有的地主全部浮財就是兩張大床、幾把太師椅和那老得不能再老的櫃子。也有那鬼精的早早把值錢的轉移了,隻留下些殘皮軟肉,值不了仨核桃倆棗。

天底下最大的地主是皇上。皇上那會兒有電扇、能看上電視麼?不能。大熱的天,皇上不照樣扇蒲扇麼?更不用說這些小地主、窮地主了。這會兒,哪家不比小地主、窮地主強?那些破爛,你就是白給他他也不會要。可在幾十年前,能分到地、分到浮財,那可是成夜地睡不著——喜的啦!

被分了地、分了浮財的,全家哭嚎得沒人腔兒,看著也怪可憐的。唉,哪朝哪代沒有窮的富的?今個兒你是財主,過了明兒,你就不是財主,興許是個窮光蛋啦——世道真不好說呀……

看看,你又想睡哩。你就不能好好聽著麼——這在說你爺哩!

分地分浮財,你爺緊著別人挑,剩下的才是他的。他分的地最孬也最遠,分的東西也是最孬的——你爺這人哪,真中,不愧是貧協主席!

有的分了地,並不景,還怕。怕啥?怕地,怕吃苦,怕勞動。鄰莊的就有娘兒倆,分了四畝多地,看著地,娘兒倆放聲大哭。人家問哭啥哩,那個當娘的說,俺要飯要慣了,這不是存心不讓俺出去麼?

這娘兒倆就是不種地,滿地方跑著要著吃,直到土地入了社才回來——哎,你不是也煩地麼,咋說到你頭上了?

咱莊稼人不靠地靠啥,不指望地指望啥?地是莊稼人的命根子,也是拴住莊稼人的一根繩兒,弄不好能把人勒沒氣兒——怨不得這會兒那麼多年輕人不想守著這一畝三分地、不想再過莊戶人家的日子——要是那會兒早早搞改革開放,你家也不會隻剩下你自個兒,你也不會少半當子魂兒,說不準你在哪個大城市當個小老板呢……再往前說,比如國民黨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也搞民主、也搞改革開放,你爺也不會背著個鍘刀片子去嘿唬人家……唉,唉,人太多、太懶哪,都毀在嘴上——光一張嘴就吃掉半拉天,再搞些吹吹哄哄、弄虛作假的事兒,指望著啥發展!

唉,你都不知道你爺是咋死的?你爺是喝酒喝死的,死在嘴上——可惜、可惜!你爹也是死在嘴上,沒東西填……

小兒,你咋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