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進天堂的指頭四(3 / 3)

一個聲音在黑暗中說,走吧,走吧!

我是得走了,找我的那扇門……

當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吊在樹梢後麵時,鄉裏來人通知他,說下午三點開全體會,不得缺席。會議的內容保密。

螞蚱好長時間沒有參加過會議了,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會議總是和酒味兒聯係在一塊兒。那幾年,他的很多時間都被會議占去了,也就是說被酒占去了不少,借這個機會可以使他回想酒味兒,也給他一個補償,何況這會議的內容是保密的,這就更好了——他要借此報複一下讓他倒楣的會議。

家裏人都知道那天下午他去開一個很重要的保密會議,這使家裏人也感到臉上有光。不料,他一去參加會議再沒有音訊了。事後才知道,那個很重要的保密會議是布置集資、罰款任務——每個幹部頭上都有指標,完不成者不發工資。

螞蚱和另一個人包一個村。螞蚱對那個人說,你先去,我隨後到……

這是螞蚱留在這片土地上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人在村裏等了整整一天也沒見他的影兒。到他家找他,他家裏人說他去開一個什麼重要的會議,還沒回來呢。

幾天過去,家裏人才感到事兒沉了。

俺的人呢?家裏人到鄉政府問鄉長要人。

誰見他了?我還想問您要人哩——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他的任務完不成您給他擔著!

俺的娘哎,這不是剝俺麼?

誰敢剝您——國家培養一個大學生是那麼容易的?還沒創造指甲蓋大的財富,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跑了,像啥?這政府是旅店還是澡堂,想來就來,洗了就走?

螞蚱不知道他的出走會給家裏留下了什麼後遺症。他什麼也不眷戀,什麼也不要了,隻要一個自由的身子。手持一瓶酒,他離開了這塊生他養他的故土。他並不想象什麼後果,而想象未來的那片森林。

汽車、火車、檢票口……出了檢票口,越過一片開闊地,他就進入了森林。這森林比以前他在這兒上大學時規模大多了。僅僅數年,一棵棵色彩不同的參天大樹拔地而起,營造了一塊塊蔭涼,這真是個奇跡。大樹上的一蓬一蓬枝杈上,有人築巢做窩兒,防盜窗比比皆是,鳥籠子一般。裏麵漾出各種現代化的喧囂……

可惜,這些大樹不能涵養水源,而且在汙染水源、大氣和天空。他邊走邊想。這氣味兒和老河灘的大不一樣……

蘆葦是長在老河灘上的,它能長在森林裏麼?能,能,不光能長出蘆葦,還有青苔和小草……現在你隻是一片葦葉!

這片葦葉需要附著在哪棵大樹上才好,不然的話就會被風刮走。

他一身輕鬆,在大街上漫無目標地走著。看見一個自認為可以就業或擔當一個什麼角色的地方,他便進去,很有禮貌地問,您這兒需要人麼?

對方或女或男,有白眼也有黑眼。晃晃,便變成圍棋子了。

去,去,要飯到別處去!

我不是要飯的,我是來找工作的……

這兒沒你要的工作,你去人才交流中心問問。

進出了幾十個門,收獲了不少黑白眼兒,他就覺得行囊裏的圍棋沉重多了。

是的,城市的圍棋水平自然比鄉下高,黑棋子白棋子到處漂浮著,可您不一定能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