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爺頓頓腳，拐棍便滑落到地上。他拾起拐棍，就桌腿上磕磕。
俺去瞅瞅，看誰屙硬屎……
別慌，別慌，喝罷酒再說。牛兒的眼睛擠巴擠巴的，眼角子往外冒白。我想隻有您能辦好這件事兒……
那一天，拐子爺趁著酒勁兒，歪歪晃晃地隨人到了現場。見他到來，看熱鬧的自動往後退，將那吵得脖兒筋直蹦的幾個人閃在當間。
吵啊，吵啊！
拐棍在地上敲了幾下，所有的嗓音便低了下去。
俺清楚您兩家的事兒，俺來給您斷！
拐子爺扶正拐棍，正想動作，幾個酒嗝湧上來。他仰起脖兒，將那幾股氣團順溜出去，眼裏就有些亮絲絲的東西在閃爍……
走開，走開！
兩聲吼突然間從他的腔子裏竄出來，在半空中炸響。拐棍向兩邊亂掃，角度和力度與砍那些細枝一樣。
以這根拐棍為半徑，人們驚叫著躲閃至圈子以外，似一堵厚厚的圓形牆。在那圓形牆內，一道波浪式的粗線於拐棍下出現了。那道線一步深一步淺。劃那道線時，拐子爺身上的西服一擺一擺的，猶如涼曬在風中。眼利的人發現，那拐棍竟高出拐子爺半頭！
還有啥沒？拐子爺站在線的端頭，氣喘籲籲地問那兩家——聲音已沙啞了。
沒了……
沒啥了……
它是您老祖宗！
那個不規則的“Ｖ”在一聲長嚎中拚接起來。這一次，它晃得很厲害，晃了有幾秒鍾，便隨整個身子重重地倒下——倒下後，身子還是保持著原狀，那拐棍卻被甩出老遠……
拐子爺蘇醒過來時，已躺在自家小屋裏。他硬挺起脖子瞅什麼，瞅不著，眼裏就有了一種急色。給水也不喝，隻是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含混不清的詞兒。
俺的……棍……
牛兒使了個眼色，有人便慌忙到外邊砍了一根相似的拿來。牛兒接住，輕喊床上的那個人。
拐子爺，拐子爺……
他還沒睜開眼，就一把將那替代物抓去，握緊了，兩眼便放出光亮。慢慢地貼身放好，臉上的神色就像進入了天堂。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長一聲短一聲，空氣中有一股嗆鼻的氣味兒。
在眾人的眼光下，那根棍兒從被窩裏拱出來，緩緩上翹、上翹。忽又重重地落下，而後再上翹、上翹，好像要豎起什麼。
老槐樹、光腚孩、兔子眼、大林場、啞女人、大彩電……
大彩電、啞女人、大林場、兔子眼、光腚孩、老槐樹……
緊握硬棍兒的手瘦筋裸露。它不住地顫抖，似風中的枯根。
那根棍兒終於被豎起來了——它被握在僵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