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莊拐棍三(2 / 2)

腿斷了之後,他考慮了很多很多,還搭上了不少眼淚。慢慢地,他竟想開了——說不準這還是後半生的福哩!

借著外麵極好的光線,他對那個伺候他的晚輩說,牛兒,弄輛架子車拉俺到外頭溜溜……

牛兒應了一聲,便去找架子車。

趁牛兒不在跟前,他下地走走。一試,不用拐也行。一陣驚喜湧上心頭。驚喜之餘,他忽然有了一絲憂慮:丟了拐怎麼辦?

架子車找來了。牛兒將他攙到車上。他半臥著,眉頭一直緊皺,幾道粗紋在額上忽深忽淺——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那個憂慮。

咋,怪疼?牛兒關切地問。將他的三角拐也放在車上。

噢,不……是不好受……

半晌午的蛤蟆莊幾乎不見人影兒,顯得安靜、溫暖。十字路口旁的那個鋼圈靜靜地懸在那兒,幾隻雞在那鋼圈下蹬著雙腿撓食兒。一隻公雞見一輛架子車過來,便將豐滿的胸毛挺高,伸長了脖子大驚小怪地叫幾聲,給異性一個警示,也給自己一個表現的機會。

那公雞沒想到,臥在架子車的瘦漢一直在盯著自己的雙腿——那雙腿裹著龍一般的鱗,多麼強健有力!

咱上哪兒去?牛兒晃悠著架子子車,懶懶地問。

你知道那棵老槐拉哪兒去了不?瘦漢忽地將眼光移到牛兒的臉上,好像要考證出什麼。

不都弄到牛屋那兒了麼?

走,咱上牛屋!

牛屋前的空地上有幾個樁子,幾頭牛,還有馬拴在樁子上。它們不緊慢地回嚼食料或打響鼻兒。一把鍘刀橫在草料房前,張著口,刀片明晃晃地閃著陽光。牛屋是按著四合院的布局蓋的,隻是南邊敞著,。東邊一排除草料房,還有倉庫。那棵老槐已被肢解了,分類放在東邊那排房的南頭,枝是枝,幹是幹。

瘦漢指指那個方向,架子車便向那堆細枝晃去。

給俺弄根拐棍兒!他對牛兒說。

牛兒將車停穩了,上前扒那堆樹枝子。牛兒扒著,他鷹一般的目光卻掃來掃去,還帶有幾分挑剔。忽然,一團亮色躍出眸子——

就要那一根!

哪一根?

就那一根……不對,是你右手底下壓著的那一根……

情急之下,他一跳竟下了車,單腿著地。一蹦,整個身子爬到樹枝堆上,手伸進去像掏老鴰。猛一拽,抽出一根,好似一隻加長雞腿。

得,就是這一根!

牛兒將他相中的原料按他的意思用鍘刀裁裁刮刮,就變作一根拐棍。這根拐棍比城裏人用的那些粗實,且帶點弧度,還有幾個毛疙瘩,像是一根帶把兒的打狗棍。

他國王似的接住這根棍兒,兩手來回捋了幾下,就像檢驗一支剛造好的土槍。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往空中揮了揮,臉上便漾出笑來。

中,中!拐棍往地下一搗,發出沉悶的響聲。

嫌不過癮,又蹦噠到那躺倒的主幹旁,掄起才到手的拐棍狠命地朝它敲了十幾下。

叫你鬼,叫你鬼!

敲罷,似得到了什麼補償,心中的那絲憂慮蕩然無存,倒湧出幾多快愉來。他還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沒想到一根拐棍能給人帶來這麼大的作用,並且一根想象中的拐棍和一根握在手裏的拐棍絕不一樣!

無意中,他的身子竟挺高了幾公分。牛兒在旁邊看著,嘴半張著,忘了合攏。

一棵樹可以長成棟梁,也可以成出許多拐棍。

他獲取了一根拐棍,這拐棍來自那棵曾傷害過他的鬼樹!

自此,蛤蟆莊有了第一根拐棍。

持有這根拐棍的人,被人稱作拐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