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巨著的艱難問世
名家筆談
作者:梁衡
伽利略自從在羅馬簽字保證不再宣傳哥白尼學說回到佛羅倫薩之後,整日悶悶不樂。他想研究的事不能去研究,他想大聲呼喊卻又不敢,隻有獨自在屋子裏自問自答,作著各種假設,各種計算。這樣一直過了九年。
這一天,伽利略來到佛羅倫薩郊外的一所修道院。由於這幾年境遇不好,他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他在修道院內的林陰小道上蹣跚地走著,兩眼茫然地看著前麵,他的視力也已不佳了。這是因為前幾年他曾得過一次癱瘓病,留下了這些後遺症。和當年在斜塔上做實驗時的那個英俊少年相比,可真是判若兩人。
這時修道院二樓的一扇窗口,閃過一個年輕女人的影子。一會兒她便匆匆地奔下樓,向伽利略跑來。她喘著氣,跑到伽利略的麵前,一下跪倒在地,拉著他的手吻著並喊道:“爸爸,您怎麼又來看我,您身體不好,跑這麼遠,您看,渾身都汗濕啦。”這是伽利略最喜歡的女兒,叫舍勒斯特。
女兒攙著他虛弱的身子,在修道院的林陰道上慢慢地走著。突然,一陣鍾聲,修女們一起跑下樓向教堂裏跑去。伽利略攔住剛走下樓的修道院長問:“出了什麼事情?”院長是認識伽利略的。他常來看望女兒,還常幫院裏修修掛鍾,也常給院長送點禮物。可是今天見麵,她也來不及問候,便急急答道:“啊,伽利略先生,您還不知道,教皇去世了。烏爾班第八已即位當新教皇了。”“什麼?您說誰即位了?烏爾班第八,可是那個叫巴爾庇裏尼的紅衣主教?”“是他,是他,和你一樣,也是個愛占星觀天的人。”
伽利略未等院長說完,他那雙已渾濁的眼睛,突然放出奇異的光彩。他將手臂上掛著的一籃蘋果匆匆遞給院長說:“給您,這是我的學生從鄉下帶來的。”話未說完,便返身大踏步地走了。那矯健的身影,使人感到好像他從未得過病一般。
伽利略一口氣跑回城裏他那間陰暗陳舊的小屋,一把推開了門。桌子上擺滿了地球儀、腳規、望遠鏡,還有幾樣小機械模型,牆上掛滿星表。他的忠實的學生沃雅尼,還有老朋友,佛羅倫薩城裏的一個老鏡片匠,正伏在桌上搞著小試驗。他們一抬頭,見他大汗淋漓的樣子,忙站起來齊聲喊道:“外麵出了什麼事?”“出了大事啦,出了好事啦!你們可知道,老教皇死了,就是那年在羅馬發布對哥白尼學說的禁令,逼我簽字的那個老教皇死了,這下,我們自由了。我們又可以飛向宇宙了。”
鏡片匠倒不以為然,他擺弄著桌上的望遠鏡說:“老的死了,還會有新的。伽利略先生,您恐怕想得太樂觀了吧?”
“不,烏爾班第八是我的朋友,他也愛好天文、數學。當然,我們也不敢太隨便。當年主教不是說過允許用數學假設去研究嗎?我們這回不要直接講解,而是通過虛構的人物對話,把這幾年的研究成果統統寫出來。隻要能公布於世,有頭腦的人一看就會明白。”
“怎麼來安排對話呢?”沃雅尼瞪著一雙又喜又驚的大眼。
“孩子們,你們看。就像我們3個人一樣,在這裏閑聊天,一連聊它4天。一天討論一個力學、天文學方麵的問題,將這幾年亞裏士多德、托勒玫與哥白尼兩個體係的論爭全盤端出。3個人的名字我也想好了,一個叫薩爾維阿蒂,他思想深沉,才華過人,代表哥白尼;一個叫沙格列陀,他思路敏捷,言詞犀利,讓他來充當中間裁判人;還有一個叫辛普利耶,是個六世紀時期的曆史人物,他盲目崇拜亞裏士多德,是亞氏著作的權威注釋家。我們就用他的名字,讓他來代表那個頑固的亞裏士多德和托勒玫。好,我要讓薩爾維阿蒂和沙格列陀去聯合進攻辛普利耶,要彙集一切能證實哥白尼學說的論據和理由去推翻亞裏士多德和托勒玫體係。隻是我們自己——作者一定要裝扮得超脫一點。”沃雅尼一聽,一下子高興地跳起來,上去一把抱住伽利略:“老師,這回我們可要解解心頭之恨了,可要向亞裏士多德的教廷出出這口憋了9年的怨氣了。”老鏡匠也笑得眉頭舒展,嘴合不攏,說:“伽利略先生,你就快寫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