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刷地紅了,因為我從來不敢唱歌,老跑調。
我還喜歡這樣喝酒。
正月裏,一家老小,若幹個小家庭,眾多的小孩子,坐在一起。喝酒經常被打斷,孩子們站起來夠自己想吃的菜,或是用筷子,用手搶。勝者笑,敗者哭,一片嘈雜,但又沒有一個人覺得厭煩。因為誰都知道,隻有過年,隻有冬天,才有這樣的機會,小孩子見麵的機會,大人團聚喝酒的機會。
當然,最終,孩子們跑光了,去搶鞭炮,去玩遊戲。隻有兄弟們,陪著老父親,在斜射的冬陽裏,且斟且飲。有時,連話都不說,仿佛還在昨天,小時候,看著父親和客人喝酒,我們吃飯,準備上學。
酒,是冬天的火爐,在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將情感一點點聚攏來,暖暖地加溫,日子就熱乎起來。
所以,從上海回來的弟弟,打電話說回家了,喝酒。急忙出發,盡管因為身體原因,已經不喝酒了,但我願意坐在一起,看著他們推杯換盞。
因為,有酒的冬天,充滿了回憶。因為,冬天的日子,彌漫著溫馨,沒有一絲粉飾或點滴矯情。
舊曆新年
我喜歡舊曆新年,冬天已經遠去,春天正在走來。
在年前一般是有一場雪的。淮北的天氣,很有規律,第一場雪,不大,像是一位婦人,抹了淡妝,素雅、恬靜。雪後的天氣照例晴朗,晴朗陽光下的人們開始迎接新年,悄悄數數枕頭底下的人民幣,算計買哪些菜,準備招待哪些親戚。日子,在思考中,熱氣騰騰。田野中的那點殘雪,也在來來去去的農人腳步中含笑遠去。有雪的新年,是一幅意境高遠的山水畫,星星點點,自成佳境。
同樣是在年前。我習慣看新聞,火車站裏人山人海的場麵,那是從繁華的城市中一下子抽走的情感,沒有留念,沒有猶豫,也沒有執手相看淚眼,毅然、決然地走向車站,蓄載了一年,也許十幾年的情愫在這個舊曆新年爆發。高樓,車燈,喧嘩,或者咖啡,還有一些小資,時尚,都暫時忘卻,向那個有著很土名字的小村莊出發,睡當年的坑,看家前屋後的桃李棗樹,追一隻雞歡呼幾聲,所有的不快、薪水、人際關係都將忘卻,因為,過年了。因為,回家了。所以,我喜歡打著電話確定弟弟、舅舅回家的日期,甚至將正月裏的酒都買好,放在廚房的最顯眼處,看著,就溫暖了許多。
放寒假了。傍晚時分,我在街頭的車站。看著一輛又一輛喘著粗氣的中巴,停下,放下許多急匆匆的身影,和沾滿千裏之外城市氣息的包裹,又亮著燈向前奔去。有人會和我打招呼,大多是我的學生,在外做工,上大學。他們笑咪咪的,提著包,坐上接應的摩托車,飛快地在黑暗中打開一條光亮。他們很年輕,沒有穿很多衣服。我提醒扣好扣子,他們搖頭,家裏不冷。我笑了,揮揮手,向學校走去。
學校裏很靜,沒有學生,他們在家,做作業,看電視。也會打電話來,說聲新年快樂。那時,我也在老家,貼門對子,將最耀眼的祝福送給自己。門對不很長,字很大,紙很豔,光亮十分,整個村莊像新娘,抹上了最流行的胭脂,一片喜慶。我看到孩子們,在對聯下,用手指著某一個字,那是語文課本上的。他們不知道在曾經的歲月中,上麵文字是一種誌向,一種情感的渲泄,或者是才子佳人的寫意山水。我知道,對聯是舊曆年底最時尚的元素,在新年的每一天熠熠生輝。
在村莊中,我看到了許多兒時的朋友,他們正在忙著點鞭炮。此起彼伏的聲音,爭著搶著撿散落鞭炮的場麵,突然定格。這是我曾經的瞬間,望著紛紛炸響的鞭炮,想起自己又大了一歲,父親說,又多認得兩個字了。突然有些酸楚,這些聲音一直不曾遠去,這些關懷和祝福永遠留在身邊。
我們一家踩著新年的鞭炮回到了學校。今天我不再寫作,或者看書,甚至不去思考,我給女兒一些壓歲錢,告訴她又長了一歲,好好讀書。
然後,我們在校園裏,看附近的村莊上空,飄舞的煙花,一層一層,像是春天,百花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