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的荒涼,多少年的冷寂,多少年被塵土掩埋,在蒿草的放肆中忍氣吞聲,在亂石的棱角中含悲帶淚。在一個又一個日子最後的暗影中,歲月吐露霜花,綻放期待。湖,咬噬著無望的絕望,吞咽著淪落的心酸……一隻大鳥鳴叫著,從唐朝、宋朝,或是更久遠的年代飛過來。蘆葦在風中搖蕩,它仿佛失去了思想,在時光的角落裏枯幹。湖被遺忘,被誤解,被冷落。
時代變遷,湖的命運也在改變。上個世紀50年代,人們曾把它開掘為養魚池,稱它為“北大泡子”。多年以後,湖不再是養魚池,俗氣的名字也被改為了“玄武湖”。我不知道是因為湖在小鎮的北麵,以風水學中講究的“前有朱雀,後有玄武”為依據,還是因為這裏的玄武岩而得此名。湖,從此不再淪落,是村莊收留了她。村莊用一顆善良而真誠的心撫慰著她的淒清與愴痛,她不再用回憶取暖。一望無際的綠色稻田圍繞著湖,看著那一根根稻苗從弱小到茁壯,又由茁壯吐出成熟的果實,湖的眼神充滿了深情和激動。曾經的孤寂與荒蕪,早已成為了一頁泛黃的日記。當那片等待收割的金黃讓大地披上節日的盛裝時,天空中梵高的眼睛泛起驚喜而柔和的光,這是他畫筆下永恒的顏色,是大地在延續著他的生命,讓他的靈魂在這片金黃中安寧。湖也在金黃中變得高貴、曠達而雅靜……
黃昏靜謐,傳說在夕陽炫目的光線中一點點老去……穿越曆史煙雨,依然能感受令人唏噓的古國興衰。走在湖畔潮濕的小徑,湖水在微風中仿佛在對我慢慢細述心語。村莊升起嫋嫋炊煙,那是對思鄉人永恒的盼念,也是對歸鄉人打著親切的招呼。尋一處石階,在綠色的苔痕中嗅出湖水清新的味道。暮色抖開它巨大的幔帳,星星在天空中擠眉弄眼、交頭接耳,蟲聲唧唧,蛙鳴如鼓,村莊熄滅了最後一盞燈,發出微微的鼾聲。一位垂釣的老人如雕像一般坐在湖邊,他好像並不關心魚兒上不上鉤,他隻是把自己融入這大自然中,用心靈和這湖抑或是一棵草、一滴水做著心與心的交流……
湖水安然,垂柳依依,石頭也在月光的愛撫中有了絲絲柔情。湖是醒著的,它遙望著遠處的群山思索著自己千年來多舛的命運。逃過曆史的劫難,接受時間的暗示,褪去浮華,放棄貪念,讓風撕碎哀慟,用平和的心境與樸素的品質在大地的懷抱享受作為一池湖水的滿足與幸福。村莊無語,它凝視著湖的倩影,沉默中隱含著波瀾起伏的言說,那滿含愛意與眷戀的眼神讓湖的內心有了最強烈的感激與皈依。從此,沒有奢望,但不低俗,不浮淺,與村莊永遠朝朝暮暮相守,讓愛情在時光的抬頭紋裏自由地呼吸……
沉思,與望江樓有關
曆史是那麼的遙遠,遠得幾乎無力去陳述。曆史又仿佛就在眼前,與一塊塊青磚對視,黑色的瓦片間一棵小草緩緩地伸出手掌,舉著生命的意象。風從雙肩掠過,在我的耳畔低語著季節的萬般柔情。多少年的冬去春來,多少年的隱忍與執著,多少年的寂寞與守望,曆史在這裏折斷了嗓音,它仿佛就是巨大的磨盤研磨著灰色的時光。刻在牆上的文字在夕陽的餘暉中目送著一個又一個日子悲壯地離去。那一橫一豎、一撇一捺中隱藏了多少無常世事,吞咽了多少惆悵與苦澀。
青山如黛,碧草如絲,江水在時間的磨礪中依舊保持著最初的純真,向它該去的地方流去,不舍晝夜。任何的興衰榮辱、時代變遷都似乎與它無關。愁腸百結的是這門窗緊閉、緘默不語的望江樓。愛情早已蒼老無語,它在岸邊站成一座城市的標記,在浩渺煙波中站成一個永不透露的承諾。它不需要被讚美,它樸素得如蒼穹永恒的淡藍,或是古老長城那永遠的深灰。它目睹了太多的悲歡離合,它望著時光如落木蕭蕭而下,多少種命運,多少種淒涼,多少種無奈……閱盡滄桑,卻依然無法讓內心生出堅硬的老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