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澈衝下街邊的護欄,瘋了般奔跑,心髒急跳卻拚命安慰自己,不要慌,他說,沒關係的,一定什麼事情也沒有,他一定會找到她。
*
少年沿著小區附近,腳步淩亂,專門找沒有攝像頭的偏僻小巷。
最終……他找到了那條巷子。
女孩兒的手包,衣裙的碎片,內衣,手機,鮮血,散落了一地……
他緩慢地蹲下去,將屬於她的東西撿起來,緊緊拽在手裏。
深冬的深夜,陰冷的風吹過,再也沒有比這更冷的寒冬了。
冷澈臉色煞白。
“冷玥……”
他如負傷的野獸嘶吼。
他呼喚她,但是,
無人應答。
可他知道,她一定就躲在附近。
終於……
少年在一個垃圾桶後麵找到了女孩兒。
白色的身體弄得很髒,緊緊地蜷成一團,數不清的傷痕血跡,她就那麼顫顫地縮在那,奄奄一息。
少年跪下,脫了僅剩的單薄的襯衣,披在她身上,少女微弱掙紮。
“別怕,是我啊……”他靠近,想要撥開她臉上的發絲,她驚恐地躲避。
少年看到了她臉上一部分恐怖的傷痕……
少年狠狠咬著牙,赤紅著雙眼,眼淚大顆大顆無聲地滴落下來。
她呆滯而怯弱地看著他,看著他哭,她也在哭。
巨大的悲愴將兩人包圍著,似要淹沒。
一秒,兩秒,最後,少女終於像被掐斷的最後一根弦,昏死了過去。
他接住她,小心翼翼,顫抖不已,將她輕輕擁著,抱起,都不敢用力。 懷裏的女孩如同死了一樣,身體似沒有生命力一般一直往下墜,冷澈隻能將她抱緊。
他抱著她,像在喃喃自語,又像在專門說給她聽:
“不要怕啊,不要緊的,沒關係,別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又是那一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不起來了。
再努力都好不起來了啊。
這如同地獄般的生活。
少女心如死灰,沒有回應,她仿佛真的死掉了。
冷澈咬緊牙關克製著,他無所謂的生命裏唯一覺得有所謂、覺得最美好、想要付諸一生去守護的人啊,一個眨眼而已,都怪他太忙了,一個眨眼而已,沒有守護好,就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被毀掉了……
他有多恨呢?他有多傷心、多自責呢?少年握著少女勉強沒受傷的一處手腕,終於,深冬的街頭,嚎啕大哭。
大學了,那麼優秀的少年,快要成人禮的少年,人生中,第一次嚎啕大哭。
少年沒有送少女去醫院。
他知道她從小就害怕醫院,她最愛的母親就是死在醫院冰冷的床上。
他帶她回了自己的房間,驚擾了同住的淩天野和王辰,也同時驚擾了……樓上的蘇寒。
除了接納蘇寒請來的私人醫生,冷澈將所有人隔絕在房門外。
蘇寒也失去了冷靜和理智,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昨晚剛見過的花花公子炎雲。
她一臉肅殺之氣的找到宿醉的炎雲,動手就是狠狠的拳打腳踢,招招都是殺招。
炎雲也是練過的,卻躲避得有些狼狽,望著恢複男裝的蘇寒,盯著蘇寒平板的身軀、明顯的喉結、帥氣的短發,愣了幾秒,問:
“擁有魔鬼身材的zero是你什麼人,姐姐麼?我昨晚沒對她怎麼樣啊,你這是幹什麼……”
炎雲確實一頭霧水,表情不像假裝。
蘇寒冷聲道:“冷玥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炎雲感覺到事態嚴重了,眯眼試探道:“我確實覺得她長得不錯,但我從不招惹已經有男朋友的人,她昨晚告訴我之後,我就沒惹她了。你是zero的弟弟、冷玥口中的男朋友麼?她怎麼了?我們公司確實想簽她。”
蘇寒轉身就走。
炎雲上前想要拽住她的手細問,被蘇寒靈活避開。
他追問:“喂,我認得你,你就是最近網絡上電視新聞上很火的少年,你這麼不打招呼就闖進來,又不分青紅皂白就揍我一頓,不能這麼不負責任說走就走吧?好歹告訴我冷玥到底怎麼了啊,還好,你跟你姐倒是長得很像,不過你姐比你更標誌更完美一些,你這身手也太帥了,有沒有想過進娛樂圈,我簽你啊,有什麼條件盡管提。”
蘇寒突然停住腳步:“如果冷玥毀容了,不能曝光在聚光燈下,隻安靜唱歌,你們還願意簽她嗎?”
炎雲:“什麼意思?冷玥毀容了?很嚴重麼?”
蘇寒:“她的臉將來我可以治愈,隻是可能沒那麼快,需要時間。你隻需要回答我的問題,簽,還是不簽。”
炎雲摸了摸下巴,快速思考之後慎重回答:“其實作為商人,自然是希望簽一個健全的完美藝人,但如果你願意陪冷玥一起來的話,她的嗓音確實是得天獨厚的,我可以專門為她打造一款蒙麵歌王的節目。”
蘇寒深深看了炎雲一眼:“成交。”
炎雲喜出望外:“你這麼草率就答應了?不用跟你姐zero商量一下?現在反悔沒用了啊,我這就讓人去擬定合同,保證是新人裏麵的VIP待遇,絕對不讓你們吃虧。”
蘇寒卻不再答話,如來時一般,快速離開。
當歌手是閨蜜的夢想,唱歌是閨蜜最喜歡的事,她現在想不到其他讓閨蜜真正能夠振作起來的方法,隻能暫時先替她將炎雲公司這邊的名額留住,至少炎氏唱片公司近年來發展勢頭確實很猛。
她心裏也心亂如麻,痛恨與自責快要鋪天蓋地淹沒了她。
昨晚才和閨蜜見過,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蘇寒覺得完全是她的疏忽,最近太掉以輕心了!
看到閨蜜一夜之間弄成那樣,她心如刀割,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
冷澈守在少女床邊,床上的人一直在做著噩夢,根本沒有徹底睡著,開了安眠藥都不管用。
於是,幹脆的,他讓醫生開了催眠藥。
事情被還原——
冰冷的夜晚,漆黑的小巷,少女回憶著,呢喃道:
“他們拖拽著我,打我,嘲笑我,羞辱我,可那三個人不知道,我隨身帶著一把尖刀,下一秒,我會把刀刺進他的心髒,同歸於盡。”
少年聽著,拳頭握得很緊,青筋都凸顯了出來,他低頭,默默輕吻了一下少女的額頭。 但救贖不了什麼,少女的噩夢還在繼續:
“冷澈!救救我……”
“他們打我,罵我,脫光我衣服,還,還拍了照,錄了視頻,我反抗!我反抗……”
少女回憶到這裏,緊閉的雙眼依然抵擋不住流下淚來——
“我殺人了!我殺了季濤!我,我以後可能要在監獄裏……裏度過了……”
少年握住少女的手胡亂安慰:“不會,他該死!你是正當防衛。”
可少女閉著眼睛開始掙紮:“他們錄了視頻的!我、我不想去警局,我不想警察拿著視頻一遍遍觀看研究,然後問我,視頻是自願錄的還是被迫的,刀是正當防衛還是……還是故意殺人,我也、也不想見那些人的家屬,我誰也不想見啊,太可怕了,他們都太可怕了,那些家屬會一直控告我,糾纏我,我,完了……”
“沒完,”冷澈捧起少女沒受傷的另外半張臉,黑亮的眼睛緊盯著她,許諾道,“你不會有事,我保證。”
他思索片刻,又問:“你刺傷他哪裏?”
冷玥噩夢中搖頭:“……太多了,我、我忘了。”
少年問:“乖,刺了他幾刀還記得嗎?”
冷玥哭著回憶:“……真的不記得了啊,嗚嗚……”
“不哭,他該死!”
“嗚,我好希望他消失,他、他是惡魔,所以我一刀又一刀……”
女孩發著顫,“他們潑我的臉,我臉好疼啊,他們錄視頻,嗚,我疼。我是殺人犯了!”
少年急忙安慰:“你力氣小,我去找你的時候,看過了,那人沒死,隻是受了傷。”“可是……那麼多刀,真的麼?沒死……”
少年異常冷靜:“你要相信我。”
渾渾噩噩的少女弱弱囁嚅道:“嗯,我信。信,你。”
好不容易讓少女鎮定下來,可不一會兒,少女又開始哭鬧——
“瞞不住的!”她哭著輕聲說,“我被錄了視頻,我殺了季濤,瞞不住的,嗚嗚……”
話未落,少年輕輕扣住她的後腦勺,把她輕輕摟在懷裏。
“別怕,別怕啊,有我在呢。”他親吻她的鬢角,“你聽著,你是受害者,不管他死沒死,不關你的事啊,我保證,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也不會有警察來詢問你,更不會有人看到那些視頻。”
他輕輕撫摸她沒受傷的那半張臉,少女安靜了,眉心漸漸鬆開。
少年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如同催眠:“你要相信,你沒有殺人,你永遠不會有事。”
少女輕輕發抖,附和道:“對,我沒有殺人。”
“對,你沒有。那個人命大,沒死,你沒殺死他,乖,你沒殺人。即便那個人以後死了,也不是死在你手裏,你隻需要記住這一點就可以了,乖啊。”
少女在夢中的擔憂和害怕,惶惶不安,讓少年心痛如絞,隻能撒謊。
閉著眼睛被催眠的少女果然又安靜了一點兒,卻還是陷在噩夢裏呢喃道:“……他們,一直打我,羞辱我,我、我捅了他好多刀啊,好多好多血,我不敢看,我立刻就跑了。”
“嗯,他沒死,我把他送去了醫院,他不敢報警,沒事了,你不用去警局錄口供,乖啊,不用擔心。”
他反複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說著,哄著,小心翼翼替她換了幹淨的衣服,將她原來殘破的衣服,在衛生間燒毀了,一點渣都不剩,讓人找不到她當晚存在過的半點證據。
他抱著少女很久很久,淚水滴到她的手背上,也滴到彼此荒涼的心裏。
而她,一直拉著他的手。
後來,她似乎熟睡了,他偷偷起身離開,少女似有知覺,但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兒,她也沒力氣攔他。
冷澈拿著那把刀,仔細擦幹淨上麵的指紋,重新握著,冷沉著臉,出了門。
一夜之間,似乎……就活夠了。
少女的痛,如無法救贖的魔咒,悶在心頭無限放大,痛苦,成了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