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慌的驢
“胡威是不是欺負毛鈴了?”老師望著呂純問。
呂純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我當時正在呂純旁邊,忙說:“老師,沒有……”
老師一擺手:“讓呂純說。”
顯然,老師不相信我的話。
“是……是的……”呂純低頭說著。
“這頭倔驢。”我暗罵,雖然我早已“警告”了他,他還是沒敢說慌。
“跟我來。”老師的臉上像下了一層霜,帶著我們向教室走去。
同學們聽到腳步聲,都扯著嗓子朗讀課文。老師走上講台,喝了聲:“停。”教室裏頓時靜了下來。
“毛鈴的事已真相大白,呂純是個好學生,他從不撒謊,我相信他,但是沒有人敢說實話,你們怕胡威什麼,難道他比老師還厲害?!”我心中有氣,拿拳頭朝呂純晃了晃,又狠“叮”了毛鈴一眼。我的舉止沒逃過老師的眼睛,她“啪”地一拍“驚堂木”:“胡威,你別以為自己是班裏的‘小霸王’,這件事我會慢慢處理。”說著,目光在教室裏一掃:“希望你們都向呂純學習,我可以斷定,等你們長大後,呂純將是最有出息的一個。”
十年後的一天,我開車經過一個胡同口,突然看到了呂純,他在路邊擺了個煙攤。
我停住車,走下來。
“呂純。”我叫一聲,去握他的手。呂純抬頭看了我一眼,沒認出來。我說,“你仔細瞅瞅。”
“你是胡威?!”呂純很興奮,雙手在褲子上反複地擦了幾下,才輕輕地握著我的手,“到我家坐會吧。”他朝背後的胡同一指。
“好啊。”我爽快地答著。
呂純的房子是兩間一院,雖有些陳舊,但院子收拾的很幹淨,還種了些青菜,牆上爬滿了絲瓜和扁豆。
一進院,呂純就招呼:“毛鈴,看誰來了。”
“毛鈴?”我愣愣地看著呂純。
呂純臉一紅,說:“高中畢業後,她嫁給了我。”
正說著,毛鈴出來了,她望著我,站在台階上發愣。我看看毛鈴,臉黑了,也粗糙了。
我說,“毛鈴,是我啊,胡威。”
“啊,老同學,真的是你啊。”她終於想起我來了。
呂純屋裏的擺設相當簡樸,靠窗口是一台18英寸的舊彩電,北牆是一張木板床。我忍不住問,“呂純,你不是在一家大企業上班嗎?”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以前混的還有個人樣,我一步步爬上來,從車間進了科室,到了統計崗上,誰知後來換了領導,沒半年就把我踹回車間去了。”
“那是怎麼回事?”
“他嫌我報表太認真,不按他的意思。”
我說,“你啊,腦子一點也不轉彎,領導怎麼說怎麼寫就是了。”
“那怎麼行,和實際數字有出入呢。”呂純脖子一扭。
我笑笑,話題一轉,“後來領導就不重用你了?”
“是啊,先去車間鍛煉了幾年,這不,後來就下崗了。”
毛鈴插嘴說,“他這頭驢,從沒有和領導順一塊兒的時候,還有個混好?嫁給他這些年,可算倒了黴。”
我笑著問,“你們怎麼成了一家人了?”
毛鈴臉一紅,“還不是當年聽了老師那句話,我以為呂純真的能出息呢,結果,現在是天天跟著他受罪。”
我說,“呂純,我現在勞動局工作,正好負責下崗這一塊,過幾天局裏有個慰問下崗職工的活動,有彩電、冰箱、餐具等捐助物品,你去報個名吧。”
呂純說,“行,行,那就多謝老同學了。”
幾天後,我主持了全市慰問下崗職工活動,因這次社會團體及個人的捐助物品有限,所以限捐助額十名,按照程序,需對通過初選的幾十個下崗工人進行生活詢問,從中選出較困難的十個作為捐助對象。呂純上台後,麵對台下的觀眾和電視台記者顯得有些緊張。
“呂純同誌,請問,你下崗幾年了?”我故意大著聲音問。
“三年……了。”他回答。
“目前能領到生活費嗎?”
“不……不能。”
“看來你的生活很困難啊,那麼,你現在是不是一點經濟收入也沒有?”
“不,也不是的……我自己在胡同口擺了個煙攤,每天也能掙個十塊八塊的……”
“那是你妻子吧,聽說你還沒找到就業機會呢……”我忙打斷他的話,這家夥,如果實話實說,這麼多下崗職工,捐助物品怕是輪不到他了。
“我從不說謊,請組織上相信,胡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為人。”呂純臉都急紅了,他右拳舉了起來,大聲說,“我向黨保證,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還在院子裏種了些青菜,有時吃不了就賣些……”
這頭倔驢。我歎了口氣,隻好把他的名字鉤掉了。
已發《合肥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