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端十七年的七夕節,長安帝駕崩了。
事情來得那麼突然,長安帝在禦書房批閱奏折時,舊疾突發。此時書房之中隻有他一人,直到他掙紮之中打翻油燈著了火,太監和宮女們才慌忙湧進來。奏折靜靜燃燒,長安帝的五官都擰在一起,麵容隨火光中一同明滅。太監總管陳公公大著膽子去探長安帝的呼吸,手指上半天感覺不到熱氣。他一跤跌倒在地上,尖著嗓子發出刺耳的喊聲:皇上駕崩了!
發著白光的長白桓驟然熄滅,從高空中轟然墜落,砸進海水之中掀起了濤天巨浪。於是海水開始沸騰,這顆火熱的星雖已熄滅,餘溫也能燒熱幾百裏的水。
在這個深夜,人們見不到長白桓墜落時沉默的軌跡,卻終於能清晰地看到伴星海染。它仍在固執地發亮,一種微弱的蔚藍。
長安帝共有有四個孩子,三子一女,女兒是最小的。他的兒子們皆不成器,都是浪蕩又柔弱的家夥。他們被封了王後過著閑散的生活,似乎個個無心朝政。身為皇子卻不爭皇位,這在哪朝哪代都是少見的。
這簡直算得上是長安帝的本事了,他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都從未覬覦過皇位。朝堂之上,甚至沒有一個有野心的臣子趁機染指皇權。
國不可一日無君,至少是在百姓眼中是這樣的。長安帝未留遺詔便意外謝世,傳出去勢必引發恐慌與騷亂。因此當朝臣們得知消息,經曆了短暫的慌張後,一致決定先秘不發喪,並授命影衛團尋回許宴驚。
為什麼又是許宴驚,蕭清澗在書房裏煩躁地來回踱步,背著個手眉頭緊皺。朝堂之上他幾乎要沉不住氣,你們放過她好不好。幾個老頭,將軍或是丞相,你來我往的說了那麼久,得出的結論居然是先把公主找回來。公主已經失蹤了好嗎,為什麼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失蹤人口身上。但海染不滅,就表示許宴驚一定還活著,因為她有獨屬於自己的星星,所以她逃不脫。蕭清澗甚至有些遷怒許宴驚那三個不成器的哥哥,一個個懶散的不行,半點兒沒有長安帝的風範,關鍵時刻誰也頂不上來,隻會縮在王府之中仍做春秋賦。不過仔細想想,這又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許長安也是的,病入膏肓卻硬要瞞著所有人,終於支撐不住。更何況還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蕭清澗簡直覺得他就是故意的。在位時無為而治,隻求安穩太平,死後卻要搞得天下大亂。
無論怎麼說,他總得去找一趟許宴驚,畢竟暫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不找她回來還能怎麼辦,難不成我去當皇帝?”他頗有些自嘲,祁宮之亂的影子卻忽然劃過腦海。這是他和許長安的約定,那一場謀反若是真的成功,整個天下都是他蕭清澗的。若不成功,蕭清澗就會成為永遠也不能被平反的謀逆之人,換來許長安對皇宮的掌控。
祁宮之亂未成,不過是因為蕭清澗怕了。他不是沒有機會從前殿一直殺到皇帝的寢宮,畢竟守衛皇宮的影衛團也算是自己人。他隻是怕了,一個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理由。那可是做皇帝啊,誰不怕呢,隻不過是有些人的渴望戰勝了怕,他們才顯得那麼狂熱。
事後,許長安對他說,我不過是賭你的心,賭贏了。
蕭清澗頗為感慨,好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那一刻,他與許長安終於開始惺惺相惜。
而這樣鋒利精明的人,居然生出了許宴驚這麼怯懦的孩子,真是令人發笑。
許宴驚現在已成了貨真價實的島民,她出海前帶了糧食和蔬菜的種子,在尋到的無人島上種水稻。利用釣到的魚捕獲海鳥,飼養它們獲得鳥蛋,然後用海水曬鹽,鹽烤一切。這種寧靜的,富足的,波瀾不驚的生活使她發自內心的愉悅。滿足於溫飽,比自殺要好。
她就這麼獨自一人,在海中一座孤島上住了三年。這島上沒有人沒有名字,也永遠不會出現在大端地理學者手中的地圖裏。許宴驚對時間的感知愈加模糊,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知何時是新年。所有的概念都變得模糊,前塵往事都好像被留在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