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衛團共二十四人,刨去蕭清澗,就是二十三個人。
短短幾天,許宴驚就已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職責,影衛團的大小事務她都上手的很快。她是有天賦的人,隻是自己不知道。
盡管蕭清澗出門遊山玩水,不見蹤影,影衛團統領著皇宮禁軍和六扇門也沒出什麼岔子。
變化來自於某個傳言,蕭大統領在朔州的古倫河畔投水自盡。消息傳到長安城,長安帝立遣影衛團前去查證。
許宴驚急著去求證,她想親自去。也不管這一去,影衛團幾乎等同於易了手。她這幾個月算是代任大統領一職,若不是蕭清澗走之前的叮囑,她一個小毛孩子幾人能服。影衛團表麵平靜,內裏實則暗流湧動,無論如何,許宴驚若想做到蕭清澗的位置,總是不夠資格。
但她仍是走了,倉促的安排好了影衛團接下來的諸項事宜,並將所有職權交給了副統領。
秋天快要過去,長安城裏飄起小雪。許宴驚騎一匹禦賜的胭脂馬,奔馳在去往朔州的官道上。天氣越往北越冷,可她的頭上卻升騰起白氣,豆大的汗水不斷從額上落下,浸濕了眉毛又被她一把抹掉。
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麼這麼急,或許是信了自己的直覺。變天了,出事了,蕭清澗可能已經永遠的消失了,消失在茫茫的古倫河,連屍首都找不見。
同樣焦急的還有蘇不期和一群影衛團舊部,與許宴驚不同的是,他們的焦急裏還摻了一分意料之中。蕭清澗就是那種說不上什麼時候就結束自己生命的人,一身花香也遮不住腐屍氣。
許宴驚披星戴月的趕路,終於趁著大河還未封凍抵達朔州。她先是去拜訪了傳言的源頭,幾名目擊到蕭清澗投河的朔州村民。得知那一日一個像是蕭統領的人就站在河畔,望著渺渺煙波凝視良久,而後縱身一躍,刹那間便沒入渾濁的河水中。那人高瘦,四十歲左右,穿一身青灰的衫子,眼下兩片青影,所過之處飄起一陣淡淡的花香。
於是她就當這是真的,花重金聘請撈屍的漁民,在古倫河上順著水流一寸一寸的找。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俗話還說,入土為安。
這場無望的打撈一直持續到深冬,河麵上結一層薄冰。簌簌的雪花落下來,像在冰麵上加蓋了一條鬆軟的毯子。那漁民是個淳樸的老人,告訴她人若在古倫河沉底,河中的大魚很快就會把屍首吃個幹淨,找不到也不是你的錯。許宴驚給那漁民結了錢,經由他介紹,還在朔州的船商那裏買到一條最好的船,價格實惠又不顯眼。老漁民向她打包票,若是保養得當,這船能用上百年。
許宴驚微微一笑付了賬,要百年何用,活的比人都長。未想到一語成讖,原來能活百年的船竟也不夠她用。
這船就泊在小桑港,自從朔州港三百戰船被毀,小桑港就成了漁民主要的泊船之地。許宴驚一夜又一夜的躺在古倫河麵的冰雪之上,觀察星辰和月亮每日細微變化,連月麵上的青影位置都盡數刻進腦海。她背後的薄冰之下暗流湧動,水中腥氣經年不散。
許宴驚一整個冬天都睡在冰上,甚至包括大年三十,渾不知自己已經寒氣入骨。等到開春冰麵化凍,許宴驚即乘船出海。她對影衛團或是朝廷從未產生過興趣,自然也無半分留戀,更何況影衛團中人向來不服她。
於是她決意向東航行,遇到合適的小島就幹脆定居,打算自此與世隔絕。可鮫人一直在北海巡邏,不讓任何一條漁船出海太遠。饒是如此,許宴驚依舊決定一試。她在黃昏時出發,想要先往北走再繞到東麵,以期避開鮫族守衛。
日頭西沉,落日給海麵鍍上暖黃與橙紅的光。許宴驚的小船船頭劈開波浪,船尾劃出一條淺淺的水線。船靜靜的開,一路無阻,順利的許宴驚自己心中都生疑。日落月升,小船終於駛出北海,自此任憑白晝黑夜交替,時間再無意義。
許宴驚不知道的是,冬天還未過,鮫人便已盡數撤離。水晶宮仍在北海之底,裏麵卻毫無生氣。而南海又是不祥之地,連水晶宮都能無故坍塌,恐怕也不再適合鮫族居住。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這是輕靈的離神最近的種族,卻自此漂泊海上,不知歸宿。
時隔數月,蕭清澗從滾滾而去的古倫河水中一躍而出,而後癱在河邊,大口大口的呼吸。鮫族的王給了他一個綺麗的夜晚,沒有要他的命,而是率領族人離去。
此時的蕭清澗,樣子如同一個落魄的乞丐,他向來一塵不染的青衫上沾滿了汙泥和沙粒,還有絲絲縷縷的水草,散發著腥氣。他的手中緊緊攥著一顆碩大的珍珠,瑩白的近乎青色,發著柔和的光。那光從指縫中微微露出來,襯得手指有些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