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華女兒“逆愛”:獻給我們30年的父女緣分(2 / 2)

再見了,爸爸

爸爸去世那天,我沒在身邊。夜裏,哥哥給我打電話,說爸爸不在了,我頭一句就問:“他難受了嗎?”哥哥說沒有。後來有一次看電視劇,一個老頭兒老伴兒病危,醫生建議拔管,老頭兒第一句就問:“她會難受嗎?”我想這是最親的人要離去時,人心裏最溫柔的願望,希望他安詳平靜,不再受人間苦楚。

爸爸的葬禮,來了幾個老人,都是他生前的朋友,年近八十,多自己行走不便,兒女攙扶來的。一進門就老淚縱橫,這一定是真正要好的朋友,共享過一段難忘的年代,再不便,也要來送一送,哭一程。其中一個心疼地對我說:“你爸好的時候,我早就和他講,年紀大了不要騎自行車出去了,也不要抽那麼多煙,他不聽,每天東跑西跑的,從不注意身體。”爸爸病了這些年,他們常常來看望,一開始也和逗孩子一樣和他說笑,後來爸爸不能動了,他們就坐在爸爸床邊,摸摸他的頭,和他說說以前的故事。我常暗自想,爸爸是幸福的,我老了以後,能有這樣一群朋友陪伴身邊嗎?

送走爸爸,我在家整理他以前的照片,翻到一張早年間他和朋友一起在海裏挽起褲腿,搭著彼此肩膀的黑白合影,他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比現在的我還要年輕得多,眼神充滿光彩,揚著下巴,歪起腦袋,擺出一副對世界很不屑的樣子。照片早已泛黃,照片的背麵是他們每個人的名字,是爸爸的筆跡。他原來也曾那樣年輕,那個年輕的爸爸和我認識的爸爸,一點都不像一個人,忽然間我發現,和爸爸一起30年,我竟好像從來沒關心過他的人生,他經曆過什麼,他在想些什麼。

我突然有了個念頭,想畫一個繪本,去畫一畫爸爸不曾了解的自己,和自己不曾了解的爸爸,獻給我們30年的父女緣分。我開始收集材料,問媽媽,問爸爸的朋友們,看爸爸讀過的書,再了解他曾經做過的工作,和去過的地方。於是就有了那些,關於爸爸的故事。

我用了一年半的時間,一筆一畫,畫完了整個繪本。我不願講述一個悲傷的故事,世事無常,誰家都會有生老病死,爸爸的境遇也隻是眾多無常中的一種。我想訴說一種遺憾,一種因為年齡的差異不斷錯過彼此的遺憾,一種因為對時光的愚鈍而產生的遺憾。或許讀完它,你也會和我一樣,去深深地思念一個重要的人。

繪本完成時,我的寶寶也出生了,每一天都有新的變化,他昨天已經會和我發出咯咯的笑聲,寶爸剛巧錯過,看到他略感遺憾的表情,我突然有那麼一點兒懂得爸爸生病這十一年,我從十九歲長成三十歲,他心裏該會是怎樣一種感受了。

新的輪回

這些天世界杯,帥氣的22歲的巴西小將內馬爾,因為對方的惡意犯規導致受傷,無緣剩下的世界杯比賽了。他被抬下球場的一刻,躺在擔架上放聲大哭。和我們的生活一樣,球場上充斥著無常,沒人可以篤定輸贏。不同的是,球場上,可以縱情哭,縱情笑,所有情感的釋放都帶有著英雄主義的魅力。生活中就不同了,有禮數有情麵,在人前的哭笑,都是要有所收斂的,所有不同滋味的苦,都藏在了內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比如對逝去親人的強烈思念,比如對時光匆匆的無力追回。懷中的寶寶,剛才還因為肚子餓要奶吃而嚎啕大哭,現在又因為眼前晃動的玩具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如同在球場上的盡情一樣,這怎又不是一種莫大的自由?如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曆經無常的大人們,誰不會說一句,天涼好個秋?

寶寶現在已經有自己的喜好了,喜歡被抱著聽我念《春江花月夜》才睡得著,其中有句“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其複雜的含義,他自然是聽不懂,但在這滾滾的曆史洪流中,孩子,你也是其中一粒沙,願你乘風破浪,到達你想去的地方,願這不變的江月,為你驅散路途的黑暗。老家小區門前的花池裏,有著許多樣花的種子,每到春天,它們競相開放,其中有一種,是爸爸專程從外地移過去的金針花,它和本地的金針花不同,耐旱耐凍,極好養活,並且有著異常鮮豔的金黃色花瓣,開得最多最盛。等到來年春天,我會帶著寶寶回家去,帶他到花池邊,去給他講一講,這美麗的花的主人是誰,他究竟有過些什麼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