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部長在這種場合下的講話和發言是很有水平的,她天生就是一個出風頭的女人,在這種場合裏,她的確能夠做到遊刃有餘、尤其拉風。
可事後證明,杜怡奇最初的設想是徒勞的,如同李副部長說的那樣,現在人的思想已經很難感動。別說樹的這個典型,就是“感動中國”樹立的那些典型,也就是節目播出的時候感動感動觀眾,事後,人們該怎麼著還怎麼著。
聰明的李副部長是把這個分得很開的。她對杜怡奇說,“得了,得了,場麵上的話是說給場麵上聽的,而底下私下裏的交談才會有真正的心聲。那個薑維也就是死了,也就是死在抗洪的現場,如果是死在平時,誰會知道他?再說如果在哪裏都實話實說,實事求是,都那樣的話,為什麼組織部擬定的幹部提拔方案都要報縣委書記過目?為什麼縣委書記就可以隨便拿支筆劃掉別人?”
李副部長還真是厲害人,直切杜怡奇的要害。
杜怡奇知道她說這些是有所指的,既是說這種風氣,更是暗指自己在後備幹部的推薦上做了手腳,導致她沒了成果。
李副部長對我說,“杜書記,別說是我,我們群眾都知道該怎麼做,你要開會,我就鼓掌,就那麼回事兒,誰幹不是幹,反正我自己幹不上,隨便誰當,隻要給我點好處就行。反正你不是要演戲嗎?好說,我們湊。”
李副部長的言語之間明顯帶了情緒,言語之間卻到處針對杜怡奇,真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李副部長還說:“老實說吧,這個薑維我是認識的,跟我原先住一個小區,一塊住了有差不多十年,那時候院裏大部分人都覺得他不正常,因為那那麼大的年齡卻不跟自己的同齡人玩,隻跟比自己小五六歲、七八歲的小孩子玩。因為他做什麼事情的出發點和常人都不一樣。我們都覺得他的腦子不夠用,有點智障……”
杜怡奇聽著李副部長說得這些,頭都有點懵了。
也許她說的也是對的,一個正常人在邊城縣二十九歲就該到娶妻結婚生子的的年齡了,可是薑維不但沒有,而且連對象、戀人都沒有。
每天早上,他都去幫那些賣冰棍、賣水果、撿垃圾、修皮鞋的“弱勢人群”搬東西擺攤,下午再幫他們收回去,這種事情一個正常人也是難以做到了,也許是因為薑維不願意跟李副部長所謂的正常人交往,更習慣於同這些“弱勢人群”打交道,至少這些人不像李副部長和別的鄉鄰一樣看不起他。
薑維死了,帶著他自己高尚的世界或者殘缺的世界,亦或者不正常的世界。
杜怡奇突然感覺薑維的悲哀、李副部長的悲哀,以及自己的悲哀。
能掌握別人的命運,有時是一種幸福,有時也是一種痛苦。因為你不可能滿足所有的人要求,就算你能滿足他們,滿足他們的時候,你自己也心滿意足了嗎?
總之薑維的名字就是吵得再烈,不久以後,那就像那次春洪一樣消逝在無邊、無際、無垠的歲月中了。
什麼都是一陣風,再大的事兒也是一陣風。
杜怡奇反倒想去看看薑維了,看看這個智障的小夥,看看這個被自己樹立起來的英雄,順道兒,也應該去看看原來安監局的那些個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