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適合離家出走(3 / 3)

我看到爸爸動了動媽媽的胳膊,媽媽說了半截子的話就那樣打住不說了。

做過手術後,我的身體開始漸漸恢複了。我做的手術是換血,我全身的血液都被換掉了。做這個手術的要去是必須有一個體重超過我兩倍的人捐獻血液,才能保證滿足我的手術需要,而捐獻者又可以維持生命,之後就靠兩者自身慢慢生成足夠的血液。前提還要我們的血液配型成功。這樣的人,恐怕在全世界也找不到一個,就算能找到,可是又有誰會冒著生命危險來獻血呢?

住院之後老板來看過我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今天我就可以出院回家了,體內的血液還沒有達到正常比例,正在一點一點地慢慢生成。

(六)

“染兒,是理發店的老板給你捐獻的血液,沒有她你就活不下去了。”媽媽語氣悲傷地對我說。

爸爸坐在一旁接著媽媽的話說:“我們覺得這個事情不應該瞞著你的,應該讓你知道是誰救了你。”

媽媽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包裹放到我的麵前,說:“這是阿姨讓我們給你的東西,她還讓我轉告你說她很喜歡你,希望你快樂地成長。”

我打開包裹,裏麵放著一套白色的新運動服,疊放的整整齊齊。運動服上是一個用報紙包著的東西,我打開的時候驚呆了,裏麵是厚厚的幾遝現金。現金下壓著一個信封,我拿起信封,裏麵裝著一封信。阿姨在信裏這樣寫到:

親愛的小染: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相信你已經恢複了健康,又開始了那麼陽光、那麼自然的成長,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在他的生命裏,是不應該有黑色的陰影和傷痛存在的。那段時間裏,你來到理發店,給阿姨帶來了很多的快樂和安慰。從那之後,你消除了我在日子中難挨的寂寞和思念,讓我感受到了一種溫暖和親人的感覺,也讓我想起了許許多多以前發生的事情。往事一幕幕,回想起來,總讓人潸然淚下。

在你六歲的時候,我的生命中發生了讓我永遠都不敢回頭想起的事情。恐懼、折磨,當時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苟延殘喘在這個世界上,我是一個不完整的人,就連人生也變得殘缺不全。在一個狂風呼嘯的夜晚,我失去了六歲的兒子。先天的心髒病加上突發的高燒引起小兒麻痹,小墨死的時候樣子抽搐得變了形,而我看著那一切卻無能為力。我聽著小墨一聲一聲地喊媽媽,當時我的心都碎了,看到他痛苦的樣子,我真想替他受過。我當時就在祈禱上蒼:如果小墨可以好好的,我立馬就撞死在醫院的牆壁上。可是小墨,終究還是沒能熬過那個晚上。他走了,我的心也死了一大半。

在小墨離開之後,我和小墨的爸爸都陷入到了無盡的悲傷之中,剛開他還會時不時的安慰我,漸漸地這一切讓他感到厭煩。他想再要一個孩子,而我卻怎麼也走不出小墨留下的陰影,我感覺自己那段時間活在精神失常的狀態中。由於不能安心正常地教學,我被學校領導開除了。阿姨之前一直是初中的語文教師,小墨的爸爸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律師。我們一家的日子在小墨出事之前過得也算幸福美滿,可是造化弄人,一切不可預料的事情都會在突然間襲來,讓你不知所措。

小墨的爸爸要帶我去醫院檢查,說我得了精神病,要送進精神病院治療。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卻發現了另一個讓我、讓小墨的爸爸都無法接受的檢查結果。醫生說我得了子宮癌,而且是晚期,由於我平時的情緒問題加速了癌細胞的擴散,要想繼續活下去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切除子宮。醫生的話對我們來說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會把我的家庭和生活劈的四分五裂。小墨的爸爸花光了家裏的大部分積蓄,找了上海一家比較好的專科醫院給我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我很慶幸的活力下來,而我已經不是一個正常的人了。

我康複之後,小墨的爸爸在一天晚上給我遞來一張紙:離婚協議書。我並沒有看內容,直接簽了字。我知道,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接受像我這樣的女人,我的心中沒有抱怨。小墨的爸爸搬走了,他把房子和家裏的這些東西全部留給了我。從此之後,我們各奔東西,未曾相見。我賣了房子開了之前的那家理發店。如今理發店,也被我賣掉了換成了這些錢。

在這個世界上我已舉目無親,父母親在我結婚第二年便雙雙病逝,沒有兄弟姐妹,自己又出了這些事……但是之後我還是想通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堅強地活著,好好地活著,人活著不能隻為了自己,世界上的每一滴陽光都是溫暖跳躍的,相信愛可以感化一切。你是在我生命最後的這段時間裏遇到的很珍貴的人,我們也算是緣分所致。我的這些東西送給你,希望能對你有用。

小染,你的爸爸媽媽很愛你。在你第一次來到理發店的那個晚上,他們來找了我,說了你的情況,給我放了一遝錢讓我好好照顧你。他每天晚上都會在一旁看著你的,我之後讓你住在店裏不僅僅是因為擔心你,也是不想看到一個父親白天在工地上操勞,晚上還要徹夜守候自己的孩子,沒日沒夜的付出而不辭勞苦。你一定看到爸爸頭上的那道傷疤了吧,就是白天在工地上幹活的時候打盹了被掉落的鋼管砸的,縫了好幾針。媽媽也想盡了一切辦法掙錢攢錢,說要讓你過得更好,很多時候她也會默默的出現在某一條長街的盡頭,在昏黃的燈光下表情緊張、焦慮、糾結。

你的腿上的那個紅色的斑點其實你的爸爸媽媽一直都是知道的,那個晚上,一群衣著正式的人趁你睡著的時候,在你的身上動了手腳,是爸爸媽媽的出現阻止了他們的惡行繼續進行,當時網吧裏的人很多,他們也不想鬧出事情來。後來聽說那家網吧被查封了……

擋不住時光的流逝,現在已經是晚上一點多了。默默地、靜靜地思考很多事情,你沒有長大,很多事情都不懂,隻有一點點經曆,一步步成長之後,才會明白更多的事情。不管怎麼樣,記住一點家永遠擁有最溫暖的情感底色,生活不會完全如意,但是隻要新的太陽升起,世界仍舊會陽光燦爛,青春的你就應該煥發青春活力,陽光快樂的生長。

小染,安好。你不適合離家出走。

李愛容親筆

2004年9月15日淩晨

李愛容阿姨上個月癌症複發了,是因為主刀專家在七年前那次手術中的一個疏忽,殘留了一粒微乎甚微的帶癌細胞在體內,這次誰也無能為力了,要切除隻能切除她的身體了。在給我捐獻血液之後的第二天李愛容阿姨就離開了,去了天堂。我知道她再也不用對兒子日思夜盼了,真的希望她在天堂裏能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