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適合離家出走
（一）
我甩開母親的雙手，轉身奪門而出。
母親臉上掛著兩行淚水，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小染、小染……”
父親站在母親身後，舉著拖把，大聲吼到“你給老子滾出去，就再別回來！老子一天辛辛苦苦拚死拚活地掙錢，卻到被你拿出去揮霍……”“老子不都是為了你”……
大雜院裏的老老少少都在看我們家的笑話，沒有人出來平息這場父子之戰，而我隻有被打的份。母親剛開始還坐在一邊冷眼旁觀父親對我的教訓，馬上看到父親下手太狠，情形不妙便上來阻攔，結果被父親一棒輪過來沒收住，打在母親手背上，立馬紅腫起來。我的心猛得一揪。
昨天一天沒上課，班主任把電話打到家裏了。讓爸爸很沒麵子，說他臉上掛不住，加上我昨天晚上沒回家，今天一大早回來就被父親劈頭蓋臉一頓惡罵，剛開始我還時不時的回一句，“那有什麼呀，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
父親一個巴掌掄過來，我覺得臉蛋都碎成一瓣一瓣的了。爸爸的手，粗糙、幹燥，像截木頭一樣生硬，我的臉難擔重負，疼得像被刀子劃一樣。父親接著就是一腳踹過來，我的肚子裏火辣辣的，感到腸子都被火燒斷了。
爸爸像瘋了，瞪著雙眼，很少發火的他滿肚子的氣好像立馬就會核爆炸，所釋放的能量無可估計。
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樣的表情和狀態，我畏懼了，一步一步往後退，我開始用發抖的聲音承認錯誤，他表現出今天非打死我不可的執著，甚至那樣都消不掉他心頭的氣憤。我要活著，我想逃，我想跑出去，再也不要回來。空白的腦子裏，很快奔出一個詞：離家出走。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父親砸下來的木棍打到了母親的手背上，母親的手放在我的肩上。媽媽的手立馬紅腫起來，我仿佛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傷心，糾結，不知所措，此刻的我覺得父親不是人，我想帶著媽媽從他的世界裏消失。從小到大，母親為我吃了那麼多苦，我不要有人傷害她，我要讓她享福。
我一轉身，跑了。母親立在身後，默默地流淚。
（二）
初一的課程很簡單，不用怎麼學就可以學好的。爸爸的要求總是太高，每次考第一也嫌不夠好。每次爸爸都要喋喋不休的教訓上老半天，而別人家的孩子，就算是考最後一名，也是會被帶到肯德基、麥當勞美美搓一頓，而我對這些地方真的從來沒有產生概念。
去年考初中，因為一分之差考了全縣第二名。父親便懊惱了整整一個暑假，我也跟著懊惱，隻能在爸爸不在的時候偷偷跑出去玩。關於這個母親說了無數次，可是沒有什麼結果，在爸爸的麵前，媽媽的話就是他放的一個屁，從不算話的。
我從城市邊緣走進城中心那繁華的鬧市，川流不息、車水馬龍。三年前跟著爸爸媽媽打工搬來到這個城市的邊緣居住。三年了，這個城市在我的眼中依舊那麼陌生，好像今天才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親近。
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理發店門口瘋狂的音樂聲震耳欲聾，仿佛那些飄動的音符就要把我衝上天空，我的體重太輕，一米六，四十三公斤。
紅日當頭，夏天已經悄悄來臨，我突然想起老家夏天那美麗的景色，鄉村總是清新亮麗的。如果沒有搬到這裏來，這個時候，或許我還可以和媽媽坐在門口的柳樹下聽她給我講我小時候還有她小時候的故事。媽媽坐在樹下講，我爬在樹上聽，過路人和母親搭訕，然後衝著我微笑說：真調皮的孩子。
來來回回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在這個城市裏，我一無所有，一無所知。
找了一下午的活來幹，都被人家毫不客氣的趕了出來。問我年齡，十三歲，大多數人便都不再理我了。有些好心人還會捎帶說一句“小孩子回學校去好好上學，出來打什麼工啊！”然而大部分人都是冷眼相對，對我的出現和求職帶理不帶理的。很無奈，也很無助。
身上帶的一塊錢，在跑出來的時候不知丟到哪裏去了。本來以為自己還是有資本的，現在真的身無分文了，我有些茫然失措。心頭的委屈和對爸爸的那點怨氣早就消失不見了，可是也不甘心，覺得不該就這樣回去，那樣也太沒麵子了，以後就更沒辦法活了。
心中那一種所謂的堅強支撐著我在大街上尋覓工作，夜幕在不知不覺中緩緩落下來，街燈四起。
最後經過我的一番苦心哀求，在一家理發店做了打雜的。老板是一個和母親年齡差不多的婦女，本來是在招聘雜工的，可是嫌我年齡太小，又怕我是什麼社會不良青年，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還是耐不住我的死纏爛磨，同意留我在店裏做了。但是有一個要求，要對來店裏理發的人說我們是母子關係，她說她承擔不起雇傭童工的罪名。
這個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找個別的關係也行，幹嘛一定要是母子關係呢？不過無所謂了，能找個地方落腳混口飯吃就不錯了，還哪有資本去挑剔這些呢！
我每天在店裏，掃地拖地，給顧客洗頭發、吹頭發……做些給老板娘打下手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因為之前沒有做過，沒有經驗和技巧，會在給別人洗頭的時候抓破別人的頭皮，顧客脾氣好的會笑著說聲沒事，脾氣不好的就會當場破口大罵，或者是在給別人吹幹頭發的時候沒有吹出人家想要的發型效果……這些都會影響店裏的生意，也會給老板帶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出現這樣的情況的時候，老板一般是不收顧客錢的，有時候還要倒貼。
感覺她人還不錯，對於這些從來沒有罵過我說過我什麼，隻是說以後注意點就好了。
剛來理發店工作的日子裏，每天晚上我都跑到旁邊不遠的一家網吧裏去睡覺，騙老板說是回家了。網吧裏，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和我年齡差不多，或者比我大一些的人在上夜機。我在一個角落，拉兩把椅子一拚，蜷在上麵睡覺。很多上夜機的人，上到半夜都會這樣睡覺的，所以網吧的管理人員並不會注意到我，就算發現了也會不以為然，因為他們也是給別人打工的。
為此，我常常在心裏暗暗竊喜。可是總會有些意外發生，有一次一覺醒來竟然發現自己的褲子被扒了，扔在椅子底下。很慶幸，他們並沒有把褲子拿走或者扔到別的地方，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那天天亮之後該怎麼走出網吧。
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在網吧裏過夜了，然而我卻在無意中發現自己的大腿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斑點。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想了各種各樣的情況和結果。
很多個晚上，我在大街上遊蕩，大街上路燈通明，霓虹閃爍，城市裏的夜景也很漂亮，而一條又一條長的沒有盡頭的街道，卻沒有一個角落是屬於我的。夏天的時候，夜晚並不會冷，反而很涼爽，隨便找個地方坐坐看看星星月亮，再打盹一會，天也就亮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然而對於我似乎沒有什麼新的變化。我漸漸發現，自己的青春變得腐爛，那麼沒有意義和價值。不滿十三歲，我究竟做錯了什麼？